宏武卻說:“將燈點上。”
應染應了聲,借著零星的光,尋到火燭,朝燈芯上引去,方燃起一簇火星,就聽身後一道急促迅猛的掌風。
眼前火光霎時向前撲滅。
應染旋身一扭,躲開宏武那一掌,她順勢從袖中摸出那把短匕,毫不猶豫朝他胸膛刺去。
宏武身子向後一仰,兩指如有千鈞,穩穩夾住了匕首。
應染暗叫不妙,她深知自己絕非這老匹夫的對手,再打下去,便是送命。
應染丟了匕首,扯下肘間披帛,“咻”一聲朝宏武卷去。
宏武冷哼一聲,甚是蔑視,他兩臂一抻,就將那薄紗似的披帛震作碎片,從半空中洋洋灑灑地落下來。
應染也隻需他被纏住一瞬,就在這一瞬,她一掌劈開了帳頂,施展踏雲步,竟是破帳而出。
這一聲震響驚醒了營地所有南疆士兵,場麵一時驚慌,不少士兵提著褻褲便出了帳,以為是北黎人夜襲,結果他們仰頭卻隻見一個蘭衣薄紗的掩麵女子從主帳破頂而出,半空踏行,步伐輕盈,猶如鬼魅,縹緲無影,須臾間,便朝營後遁去,順勢掀翻了一眾火盆。
“快救火!”營地裡霎時火光四起,熊熊烈火映亮了宏武鐵青的臉,他圓眼怒瞪,是被戲耍後的怒不可遏。
“抓住此女!”
宏武聲如洪鐘,內力之強悍,震得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離他最近的士兵,竟被震得肺腑破裂,口噴鮮血。
這就是南疆第一高手——宏武將軍。
一時間,救火的救火,抓人的抓人,南疆軍營亂作一鍋粥。
應染左右閃避,感受著身後那道越追越近的氣息,她拚命往營地後方奔去。
她現在赤手空拳,對上宏武就是個死,墨玉劍被她擱在營後的馬鞍上,若是能拿回墨玉劍,施展玄月劍法,尚有逃脫的可能。
應染逃至營後,左右劈開阻攔的士兵,她眼前一亮,不遠處馬鞍上搖搖晃晃的,正是她的墨玉劍。
她飛身騰空,越過重重士兵,撲向墨玉劍。
她右手握住劍柄的同時,身後一道殺氣騰騰的疾風掃過來,應染旋即拔出墨玉劍,注入內力,回身一擋。
“當啷!”
一聲刺耳的錚鳴,宏武那把駭人的寬刀逼上了墨玉劍,刀身不長,但極寬,閃著絲絲詭譎的青光。
這一招,本是要取了應染的命。
宏武見應染以一把黑劍擋住了他致命一擊,不由微微訝異,瞥了眼她手中的劍。
應染被他一刀震得虎口破裂,肺腑震顫,喉間湧起一股腥甜,被她生生吞下肚。
應染冷笑一聲,向後踉蹌幾步才站穩了身子。
——
與此同時,沉昀正高坐於東山青天堂上,聽著堂主彙報近日城內多樁行凶事件。
堂內肅靜,淩煙負手立於他身後,待那堂主彙報完畢,淩煙身子微微前傾,悄聲問他:
“城主,依屬下看,現下禁足百姓已是沒用,不如全部送去南山,蠱蟲一旦發作,立刻救治。”
沉昀沒應聲,他合著眸子,羽睫像枯蝶般輕顫,他抬手揉了揉緊蹙的眉心。
不知為何,他心底沒由來的一陣心慌。
“城主?”淩煙見他半晌不答,又喚道。
沉昀不語,靠在椅背上,眉心更緊,倏地身子前傾,噴出一口血來。
那血淅淅瀝瀝,沿台階向下一路開花,豔紅奪目,觸目驚心。
堂內眾人頓時慌神,瞅著那血連連後退。
沉昀按住狂躁的心口,其上一塊赤紅的圓形印記突然變得滾燙,像是要將他的心灼一個窟窿。
五臟六腑像是被一股強悍的力道震得劇痛,他痛苦地擰眉。
淩煙看他將手按在心臟處,便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他喝退了驚慌的眾人,扶住沉昀手臂。
“城主,可是蠱蟲反噬?”
沉昀不言,無聲默認。
良久,沉昀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眸中漸漸堅毅篤定,他抹去唇邊殘著的一點妖紅,重重按住淩煙的手,沉聲道:“去尚雲軒,取城主令。”
淩煙不明所以,但還是不敢耽擱,飛快地奔去山頂。
回到青天堂,主座上卻空無一人,隻徒留台階上那一灘快乾涸的褐血,濃稠黏膩。
淩煙呆呆地看了看手中那塊沉甸甸的玄鐵令牌,回想起方才沉昀那意味深長的一按,他隱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登時心頭大亂,忙不迭朝山後竹林去。
......
穀外的風攜著塵沙刮蹭著他的臉,沉昀不聞不顧,隻管加緊馬腹,朝南疆軍營疾馳。
丹田處似有什麼東西漸漸複蘇,蠢蠢欲動,沿著經脈逆行而上。
絲絲綿密的疼痛自丹田蔓延開來。
沉昀斂低了眉眼,抬手摩挲抹額上的碧石。
此後,他想必都要在這痛意中度過了。
他合了合眸子,唇畔溢出絲苦笑。
對不起師父,徒兒還是走了您的老路。
“此女身負血仇,命途跌宕,逆流強上,易摧易折,稍有不慎,屍骨無存。”
冰冷的聲音在他耳畔回響。
漆黑的夜幕裡,那枚小小的碧石閃著妖異的綠光,在半空中劃出一條決絕的長線,直奔那讓它魂牽夢繞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