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
應染猛然回過神來。
丹晏舉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雙桃花眼裡滿是擔憂。
“肩傷還疼麼?臉色怎麼如此蒼白?還出了汗。”丹晏說著,伸手要替她抹去鬢角的汗珠。
應染下意識避開。
丹晏眼神一黯,默默縮回手去。
這時,藥童來取藥,應染便趕忙將鐵勺遞給他,藥童舀起一勺仔細瞧了瞧,讚許道:“剛剛好!多謝啦!”
藥童端走了鍋,應染才發覺自己已站了許久,後腰酸痛,“哎呦”一聲,坐在壘起的石頭上。
丹晏在她身旁坐下。
清月遙照,雲疏星密。
丹晏定定望著天邊那輪明月,瑩白的月輝映入他眸底,是一泓清冽玉泉。
“染染,你想家麼?”丹晏突然出聲,目光不轉。
應染怔忡半晌,也看向明朗的月亮,輕聲答:“想。”
她生在黎都,長在黎都,儘管那裡充滿痛苦的回憶,但也有她魂牽夢縈也想回到的地方——應府。
此時此刻的應府,大抵也如她一般頂著清冷月光,懷念曾經的人吧。
應染暗想。
丹晏唇角溢出一絲苦笑,他斂了眉眼,低低地說:“我已經五年沒回過家了,前些日子突然受詔返都,坐在馬車裡,我撩開簾子,看黎都街上的一景一物一人,都是陌生的很。”
他聲音悵然,應染聽出了無儘的落寞。
是了,丹晏自黎帝登基後,便棄皇姓,守滄州,而今已過五年光陰。
應染忍不住問:“你何至於將自己置於那般境地?你是北黎親王,先帝血脈,本是可以在黎都瀟瀟灑灑地生活。”
其實應染想說的是,黎帝這樣的君王,不值得丹晏付諸全部。
丹晏聞言哂笑一聲,搖了搖頭,說:“若我不將自己置於那般境地,恐怕早已如你父親那般枉死。”
頓了頓,丹晏說:“我同你講個故事吧。很多年前,有一個小公子,這個小公子是家裡最小的兒子,因此頗得父親的寵愛。”
“小公子和他的長兄關係非常要好,同吃同住,形影不離,有了好玩的物什也會分享給對方,小公子以為,他們的親情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可惜,那隻是他以為的。”
“後來,小公子展現出非凡的習武天賦,父親為他請來名師,很快,小公子便能夠幫著父親一同打獵,慢慢的,小公子的武功越來越強,打下的獵物也越來越多,父親對他也越來越喜愛,可是長兄卻越發忌憚他,害怕他搶走家產,小公子拚命向長兄證明自己沒有此心,可長兄看他的目光越來越冷,兄弟二人的感情就此破裂。”
“再後來,父親在一場狩獵中被獵物吞入腹中,長兄便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家產,可是長兄依然認為小公子對這一家之主的位置虎視眈眈,於是每日寢食難安,鬱鬱寡歡。”
丹晏停了下來,垂著眸子,似是陷入了往事,久久不能回神。
“然後呢?”應染忍不住問。
丹晏慢慢地說:“然後?然後小公子實在不忍看到長兄如此受折磨,便離開了家,去到很遠很遠的北方,再也沒有回來。”
應染遲疑了一下,問:“那長兄可有後悔?”
丹晏眸光忽閃,“長兄從未派人去尋過小公子,也許對他兄弟二人而言,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應染沉默不語。
心已慢慢鬆動,她有些迷茫,開始懷疑自己複仇究竟是對是錯。
丹晏棄皇姓,守北滄,為的是黎帝高枕無憂,和江山社稷安定。
爹爹舍應家滿門性命,背負千古罵名,為的是北黎和平,百姓安寧。
那她呢?她複仇究竟是為了解開蝕骨穿心的滅門之恨?還是為了報複所有傷害過應家的人?
應染閉上眼,頹然吐出一口氣。
——
翌日。
應染一夜未合眼,一大早就匆匆去曲水彆院尋沉昀。許多種痛苦絞著她的心,讓她夜不能寐,若是再不知道真相,她隻怕自己快瘋了。
小院的門半敞著,像是專門候著誰來一樣。
應染叩了叩門扉,就匆匆向堂屋趕。
“沉昀?”她一邊喚一邊進了內舍。
一襲墨衣的郎君正在飲早茶,抬眸瞥見她來,笑道:“今日怎這般早就來了?”
應染眼尖地看到他身側的小案上擺著一身對襟長裙,顯然是年輕娘子的樣式。
“這是誰的?”
應染癟著嘴問,指著那身衣裙。
沉昀順著她的指向瞥了眼,“哦”了一聲,不甚在意:“我的。”
言罷,他悠悠晃著手中茶水,抿了一口。
“你穿女子的衣物?”應染豎眉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