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應染是被一陣悠揚的笛聲喚醒的。
她躺在舫中,揉了揉惺忪的眼,朝船首望去。
竹簾翻飛間,清俊的郎君若隱若現,他麵水而立,一枝竹笛橫在唇邊,清靈的笛聲在水麵回蕩開來,攜風送入人耳,撩人心弦。
程家其餘畫舫上的人不禁矚目,紛紛讚道:“盧娘子吹得好笛聲!”
船首的郎君斂眉頷首,儀態萬千。
應染打著哈欠跳到船板上,和沉昀並肩而立。
“我們入河了?”應染驚奇地打量著陌生的環境。
畫舫行了一夜,由湖入河,隻是不知進了那條河,竟是四麵樹木繁繞,怪石嶙峋。
沉昀淺淺嗯了聲,低聲說:“程家想必是在薊州有不淺的交情,這條河大概會經過某戶人家的後山,然後,我們就可以從後山入城,避開官府。”
河流漸漸變窄,眼見前麵就是高山溪流,程家長子終於叫停了畫舫,讓一眾人都下船上山。
應染暗歎沉昀神機妙算。
走了不多時,山上果然有人相迎,隻見來人一身青色襴袍,身形浮腫,笑容滿麵,是個中年人。
程家長子程雷對著青衣男子一拱手,聲音渾厚:“多謝付兄為我等引路,今日家父三期,還請付兄先帶我等前去祭拜,待事了再與付兄敘舊。”
程雷亦是習武之人,常年跟著程瀛戰場殺敵,因而身形魁梧,性子剛直。
應染暗暗思忖,程雷乃是程瀛的嫡長子,與程瀛關係甚密,他會不會知道些什麼呢?
沉昀垂眸瞥她一眼,似是猜中她所想,悄聲附耳道:“程雷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他爹估計不會把秘事相告。”
那圓潤的青衣男子笑嗬嗬地請他上山:“那是自然,祭拜為先,莫要誤了時辰,快快隨我來。”
眾人跟著青衣男子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才見一條小道,這小道是在兩壁夾縫間,僅容一人通行。
青衣男子說:“沿此道走上半炷香,便可見令尊墓穴。”
程雷謝過青衣男子,帶著一眾人匆匆走進小道。
行了半炷香,果然前方有出處,走出小道,才見此方天地竟是一處天然的崖底,四麵峭壁,若非知曉剛才那條密道,恐怕任誰也找不到此處。
前方峭壁上開了一道石門,想來這就是程瀛真正的墓穴了。
應染與沉昀走在人群最後,她低聲說:“此處太過空曠,稍有動作便會被發覺,我們怎麼進去?”
身側的人並不答,隻是拉著她向前走了走。
程雷與幾個庶子在石門前擺好了貢果,點了香,紛紛跪下。
應染忙拉著沉昀一同跪下。
伏首間,她聽見沉昀悄聲道:“按照程家規矩,跪拜須得三巡,每巡須得三叩六拜,待到第三巡第三叩時,程家子弟開始哭喪,屆時所有人都會伏地不起。”
“明白。”應染嘴唇微動,了然於心,默默數著禮節步數。
一巡過完又過一巡,應染叩響第二叩,心神跟著顫了顫,手心微微沁濕。
這時,沉昀悄然捏住了她的手,大手微微用力,似在安撫。
應染心神稍定。
“第三叩!”前麵傳來呼聲,眾人緩緩叩下去,前方視線漸漸明朗。
就是現在。
應染眼中滑過一絲淩厲,雙腳一蹬,施展踏雲步,攜著沉昀,向石門襲去,轉瞬間,兩道白影就沒入漆黑的石門裡。
伏首跪地的程家人毫無察覺。
“我們動作得快些,不然等他們祭拜完畢,石門就會閉合。”沉昀點了火折子,映亮了漆黑的墓道。
應染頷首,二人謹慎地向前摸索。
依照常理,像程瀛這種級彆的將軍,都會在自己墓穴中設下重重機關,可二人走了一路什麼也沒發現。
應染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狗賊程瀛莫不是覺得自己這墓穴選得太隱蔽,旁人不可能發現?”
身旁的人靜了會兒,似在遲疑,“或許,程瀛是希望有人能夠發現墓穴裡的秘密。”
應染愣了愣,她感覺程瀛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分明是陷害她爹爹的奸臣,可身上卻有那麼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心中惴惴,前麵是一堵石牆,已然走到了儘頭。
沉昀伸手按在石牆一側,微微用力,那石牆便緩緩轉動,竟有光亮從石縫中湧出。
“原來是夜明珠。”應染微微鬆了口氣,環視一周,中央石台上一口石棺,四麵空曠,沒有物什。
應染微微凝眉:“堂堂鎮南大將軍,竟沒有隨葬品。”她略有些失望。
沉昀凝視著台上那口石棺,輕聲道:“想來程瀛是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石棺中了,迫使來人不得不開棺。”
夜明珠灑下慘淡的白光,沉重的石棺靜靜躺在微弱的白光下,應染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她看著台上的石棺,總覺那石棺周身散發著無法言說的悲愴和凝重。
沉昀慢慢走上台,他行至棺首,大手按在棺蓋上用力一推,“轟隆”一聲,石棺滑開半截。
應染被這聲驚了一跳,她見沉昀臉色微變,忙問:“怎麼了。”說著,她抬步欲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