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香爐生煙,茶過三巡。
應染將薊州一乾事都與丹晏細細說了,末了吞口涼茶潤嗓。
“原來是這樣。”丹晏捏緊了手中茶盞,沉聲道:“黎都來了信,魏昌率五千家兵南下江州,名為督戰,實則奪權。”
帳簾上的紅纓穗子晃得厲害,是外頭起了大風,嗚咽咆哮,狂卷過江州每一寸土地。
應染說:“魏昌若是掌控了江州軍,加上他手中的五千魏家軍與兩萬餘龍城衛,便是六萬大軍,屆時他若想反,何人能攔?”
“絕不能讓江州軍落到魏昌手中,否則,北黎危矣。”丹晏眉頭愈緊,眸中露出決然之色。
應染垂眸沉默下來,其實她至今都難以想象,定國公魏昌居然是通敵逆黨。往日在北黎,凡提及定國公魏昌,何人不讚一句北黎大儒,百年聖人?
就是這樣一個儒雅和善、萬眾景仰的白麵書生,背地裡卻藏著不為人知的狼子野心。
以中原為盤,兩國生民為子,這場波譎雲詭的對弈是空前浩劫,踢踏著殺戮的腳步聲,正向惶惶度日的人們走來。
......
晚間。
應染用過了晚膳,便有人隔著帳簾來報:“長笙娘子,程夫人來尋,說是有東西要親自交給你。”
應染愣了一愣,問道:“哪個程夫人?”
“程瀛將軍的夫人,她在營後等你。”說完,腳步聲匆匆遠去。
應染趕忙戴上冪籬,掀開簾子,那報信的人已不見蹤影。
她跺了跺腳,抄起墨玉劍就往營後趕。
程夫人獨自來尋她,怕是知道些什麼。
應染一口氣奔到營後,遠遠見著一個紫衣娘子背對她站著,身形窈窕,長發如瀑。
“程夫人?”應染遲疑試探道。
程夫人雖常年住在黎都,可總是踽踽獨行,鮮少與黎都的達官貴族來往,因而應染不大記得程夫人的長相身形。
那紫衣娘子微微側了下頭,隨後匆匆向營後樹林走去。
應染忙疾步跟上,喊道:“程夫人去往何處?不是有東西要給我嗎?”
夜色濃鬱,樹林裡荊棘橫生,枝蔓擋道,極難行走,可那紫衣娘子卻走得飛快。
應染暗道不好,程夫人不會武功,斷不會走得這樣快。
她回身便走,身後卻突來一記凶猛的掌風,應染閃身向一旁躲去。
還未看清出掌那人,一道青光便疾刺來,應染拔劍斬過,兩節蠕動的軀乾墜落在地,原來是一條青蛇。
對麵那人裹著一身黑袍,隱隱露出的脖頸上刺有黑花。
應染眸子微眯。
手纏青蛇,脖頸刺花,他是巫師盟的人。
“你倒是有兩下子。”掩在黑袍中的人桀桀冷笑,他袖中緩緩探出一隻青色蛇頭,吐著豔紅的蛇信子。
太陽穴“突突”猛跳,她轉身施展踏雲步,朝著曲水彆院狂奔。
她料定自己絕不是這黑袍人的對手,現在隻有沉昀能救她!
突然,右肩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好似利齒刺穿了琵琶骨,應染痛呼一聲,踉蹌兩步,隨後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與此同時,曲水彆院。
蒲團上的郎君正打坐運功,他真氣方彙至氣海,卻倏地睜開雙眸,按住右肩。
那裡傳來尖銳的痛感。
沉昀悶哼一聲,汗如雨下,他微微垂下眸子。
“是.....夔魔蛇。”
一抹涼意劃破眸底。
他抄起歲寒劍,朝軍營奔去。
可等他趕到時,應染帳中已是空無一人。
“大表舅?你怎麼有空來本王這小小軍營?”丹晏剛好來尋應染,瞧見沉昀,下意識挑釁兩句。
丹晏領口猛地一緊,被沉昀一把薅過去。
“染染呢?”
丹晏一愣,看清了他眸底洶湧的煞氣,才發覺不對,嚴肅起來:“營中士兵說她去了營後,可......”
丹晏還未說完,沉昀就丟了他,玄衣一晃,消失在營地。
“方才誰來找過長笙娘子?”丹晏虎著臉問帳外士兵。
士兵們互相望了望,紛紛搖頭。
丹晏麵色漸漸鐵青,像是隱隱想到了某種可能,他急步衝回主帳,朝外喝道:“金楠!備馬!”
——
“唔……”
太陽穴一陣刺痛,像是被重物碾過一般,痛得快要炸開。
好一會兒,應染才緩過勁兒來,她慢慢睜開眼,視野漸漸清晰。
這是一處空曠的宮殿,古樸冷清,四處蒙著黑紗,隻能隱隱瞧見外麵是白日。
她躺在一張黑色方榻上。
身體酸軟,右肩沒有知覺,連帶著整條右臂都無法動彈,應染吃力爬起來,四處摸了一變,沒發現她的墨玉劍。
她下了榻,向殿門走去。
她記得,昏厥之時是夜晚,怎麼外麵透著光?難道已天明了?
“吱呀——”
還未走到門前,殿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窈窕的紫衣娘子走了進來,她笑嘻嘻地捋了捋胸前小辮,媚聲道:“娘子醒啦?醒了就隨奴家去見大人吧。”
應染看她眉眼半晌,才開口:“昨夜是你假扮的程夫人,先前替我看後背胎記的大夫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