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湧(十四) 南疆烏相(1 / 2)

沉昀從腰際抽出歲寒劍,大步走進墓室。

滿地的蟲子畏畏縮縮地向後蠕動,不敢靠近這個一身凜然肅殺之氣的郎君。

隻見寒光一閃,這些哨蠱瞬間爆開,化作一地的黏膩,發出淒慘嘯聲,漸漸平息。

沉昀撕下一截衣袖,將歲寒劍上的汙穢拭乾淨,再次卷起盤在腰際。

他方要回步,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地在墓室裡晃蕩了好一會兒,才一身輕鬆地走回墓道。

“沉昀!”應染看見他,眼睛一亮,忙將他拉到身旁,關切道:“怎麼去了這麼久?我剛聽到哨蠱的叫聲,你沒事吧?”

沉昀搖頭,笑道:“那些哨蠱銅牙利齒,著實難纏,頗費了我一番功夫......”說著,他掩唇輕輕咳起來。

餘光瞥見一臉緊張的應染,他每咳一聲,她就緊張一分,沉昀輕笑起來,將頭膩在她的肩上,“我歇一歇就好了。”

他將白玉匣子遞過去,“打開瞧瞧,是什麼。”

白玉匣子緩緩打開,一股寒涼之氣撲麵而來。

放在最上麵的是一塊寒冰鐵打造的令牌,令牌上赫然是一個大大的“應”字。

“寒冰鐵?哨蠱喜熱畏寒,難怪沒有啃食這個匣子。”沉昀說。

應染怔忡半晌,才顫手拿起那塊冷冰冰的令牌。

她認得這塊令牌,這塊令牌曾經掛在爹爹的蹀躞帶上。

此令可號令三千應家軍。

壓在令牌下的是一堆書信。

應染將令牌揣入懷中,拿起那些書信,一封封看過去——

“......今豎子魏昌欲加害為兄,陷為兄於不仁不義不臣之地,聖上亦視為兄為豺狼虎豹,不除不快。為兄輾轉反側,思慮躊躇,決心赴死。可悲應家祖輩幾代清正剛直,今毀於坤一人之手!慶和四年十月廿六,愚兄應坤。”

“江州戰況如何?大限將至,一切安置妥當,賢弟莫憂,大丈夫視死如歸,不陷百姓於水火,坤願舍應家滿門性命,換北黎百姓安康,望賢弟務必堅守江州防線!不可叫那南疆蠻人欺辱我北黎臣民!慶和五年四月初九,兄應坤。”

“......另有一事,望賢弟助坤。小女應染不諳世事,甚為天真,每見小女,總憶其母,深覺愧疚,若要小女一同送命,著實不忍,良心難安。賢弟足智多謀,還請尋個法子,救下小女!小女性情耿直,桀驁不馴,日後務必嚴加教導,隱於鄉野,令其不得為父尋仇!慶和五年六月廿七,應坤敬上。”

視野朦朧,應染怔怔看著手中一堆書信。

這些都是爹爹的字跡。

最後那封,慶和五年六月廿七,是應家被抄的前夕。

原來沉昀說的都是真的,爹爹一開始就知道了一切,可還是選擇了大義赴死。

唯一的一點憐憫私心都留給了她。

淚珠撲簌簌地墜落在信紙上,她慌忙用袖子抹了抹,翻至最後,還有一封,字跡潦草,可見落筆時十分急切,似是程瀛不曾寄出去的信件:

“瀛近日驚覺魏賊竟與南疆皇族沆瀣一氣,更與消匿多年的巫師一族是一丘之貉!魏賊野心甚狂,不滿於國公之位,意欲聯合外族,逼宮聖上!時移事易,應兄萬不可無謂犧牲!速速逃離黎都!留得性命斬殺逆賊!慶和五年六月廿十,瀛敬上。”

應染讀罷末句,心肝一顫,驚道:“這魏昌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還不滿足,居然聯合南疆和巫師盟,意圖篡位!”

靠在她肩頭的沉昀亦沉聲道:“魏昌此人城府難測,恐怕他布下此局已有數年。”

應染看了看此信的時間:慶和五年六月廿十。

彼時的程瀛應當身在江州,六月廿八應家抄斬、爹爹下獄,廿十程瀛寫下這封信後,才收到黎都來的消息。

為時已晚,故而沒有寄出。

程瀛無奈之下,隻好按照原定的計劃,暗中派人將她救出,再用馬兒托送到江州,這當中應是出了什麼差錯,導致無人接應,才讓她誤打誤撞進了雲歸穀。

想明白這前因後果,應染捏著手中的書信,心情複雜,“我原本是恨慘了程瀛,沒想到法場上救我的那人竟是他。”

一雙大手將她攬在懷中,沉昀輕輕拍著她的肩,柔聲道:“你父親與程瀛乃是同袍,程瀛妻兒老母皆在黎都,魏昌定是以此為要挾,程瀛不敢不從,才導致了這一係列的悲劇。”

應染眸子略黯,“魏昌後來當是發覺了程瀛有異心,所以讓巫師盟的人害了他,將凶手推到外族身上。程瀛預料到身死之後,魏昌定會銷毀他所知的一切,所以他在江州鑿了一座假墓,騙過魏昌的人,而將真正的秘密藏在薊州。”

沉昀接過她的話:“程瀛把你弄丟後,尋了大半載也沒有找到你,他不知你是死是活,但墓中不設機關,大概是希望你能活著來到此地發現真相,畢竟,你認定程瀛是陷害侯府的元凶,隻有你會千方百計尋他屍首複仇。”

程瀛也算是一代梟雄,辱為魏昌驅策數年,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應染心底冰涼。

“這一路行來,樁樁件件都有巫師盟的痕跡,這巫師盟究竟想作甚?幫魏昌,也幫宏武,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應染秀眉緊蹙,喃喃道。

“恐怕巫師盟幫的不是魏昌,也不是宏武,而是南疆皇室。”沉昀突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