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長寧手裡拿著幕籬,扶著青黛的手踏上了石階。
她看向一臉急色的嬤嬤,問道:“姚嬤嬤,發生了何事?”
“知州家的嬤嬤下晝來了咱們府上問罪,鬨得家裡雞飛狗跳。大老爺得了信,氣得從衙裡趕了回來,要責罰您。老夫人命我接您回家,也好提前給您通個氣。”
虞長寧心道,果然來了。
馬車停在了迎鳳巷虞府的二門處,虞長寧端著一派坦然地跟在姚嬤嬤身後,向庭院深處走去。
姚嬤嬤覷了眼這位小祖宗,見她神情自若,忍不住出言提醒,“大老爺隻是性子嚴厲了些,心腸是軟的。若他說您什麼,千萬彆頂嘴就是了。”
虞長寧轉頭看了眼姚嬤嬤,知她是好意,順著應下,“我知道了。”
待人到了觀直堂,姚嬤嬤便拉著青黛、辛夷二人避了開來,也將偷偷圍觀的仆婦小廝們都趕出了院子。
辛夷擔心自家娘子吃虧,不肯離去。
青黛拽著她的手腕,嚴厲地告誡她,“這是娘子的家事,讓下人避開是為了主子們的臉麵,有老夫人在,娘子吃不了虧,你快隨我退下。”
辛夷隻得一步三回頭地跟在青黛身邊,隨姚嬤嬤一同退了下去。
虞長寧抬腳踏進觀直堂,見隻坐著老夫人和虞大老爺夫婦,一個旁人也沒有,瞧著頗有三司會審的味道。
虞敏忠一臉怒容地看著來人,“你今日乾了什麼好事?”
虞長寧知他指何事,卻半點心虛也無。
隻是還未等她出聲,老夫人已經瞪著長子,斥責道:“你這麼凶做甚?”
而後,對著虞長寧招了招手,嘴裡道著心肝寶貝,“快坐到阿婆身邊來。”
虞長寧乖覺地走到了老夫人身邊,卻未坐下,而是規規矩矩地站著,看向虞敏忠,“大伯父是指我今日當街掌摑傅家娘子一事嗎?”
虞敏忠看著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拍了身邊的烏木高幾,震得茶盞錚錚作響。
大太太見到婆母臉色不虞,連忙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打著圓場,“阿郎也是擔心四姐兒得罪了貴人。”
老夫人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虞長寧並未被虞敏忠的怒火震懾,“她出言辱我先父,我動手打她,有何不妥?”
“你!”虞敏忠從未被小輩出言頂撞過,見她一副冥頑不靈的模樣,氣道:“你怎敢?!那是傅相公的孫女!”
大太太也跟著半勸半誡,“她若言語不善,自有她爺娘教導,你也可告知長輩,讓長輩出麵,何必自己動手?”
老夫人卻臉色一變,語氣因憤怒而變得微微顫抖,“四姐兒,她如何辱你爹爹?”
虞長寧聲音透著寒意,“汙言穢語不必臟了阿婆的耳。”
她又看向虞敏忠,“大伯父是想讓我去道歉嗎?”
老夫人出言反對,“既是他家無禮,為何要我們道歉?!”
“阿娘,”大太太斟酌著用詞,“本就是女兒家的口角,也談不上道歉,上門說清楚就是了。畢竟那位是傅家的人,我們總得給個說法。”
虞長寧輕笑一聲,“也是,為了大伯父的前程,我怎麼也得登門伏低做小一回。”
這話頗有諷刺意味,虞敏忠聞言麵露不快。
他如今領著明州鄞縣知縣的差事,而那位傅家娘子的父親正是明州知州,他的上峰。
老夫人掃了長子一眼,“他傅誠固然是相公之子,但我們虞家亦是明州百年望族!此事原就是他女兒有錯在先,他若敢追究拿捏你的官途,我也可豁出一把老骨頭上汴京敲登聞鼓!”
此言一出,堂內諸人靜默一片。
擊鼓告冤者須受廷杖三十方可訴冤,然一旦挨了過去,狀子便能直接遞到官家案頭。
虞長寧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袖,“阿婆,莫要動氣。就像大伯母所言,把話說開了便是。”
大太太見她這樣好說話,眼皮不由得突突直跳。但事已至此,她總不能出言反對。
“那我明日去傅府送上拜帖。”
虞長寧見此間的事已了,“阿婆,我今日玩累了,想先歇息,就不用飯了。”
老夫人自然對她千依百順,“好,阿婆讓灶上給你溫著粥,晚間餓了就用一些。”
虞長寧給在座之人行過禮後,便走出了觀直堂。
虞敏忠對她這副隨心所欲的模樣頗為不滿,“也不知方家是怎麼教孩子的……”
老夫人一個眼刀飛來,他隻得訕訕閉嘴。
青黛與辛夷見虞長寧走了出來,趕緊迎上前去。
“娘子,怎麼說?”青黛輕聲問道。
“明日我會隨大伯母去傅家給個說法。”
她並未用道歉一詞,隻因她不覺自己有錯。
辛夷見四下無人,氣鼓鼓道:“定是虞大老爺那個酸儒作怪,真是一點兒氣性也沒有。換做我們公爺或是三位郎君,早就打上傅家的門了!”
“辛夷!”青黛出聲製止。
虞長寧神色如常,“想來是那姓傅的偏居明州作威作福慣了,壓得此處大小官員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