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長寧擺了擺手,“忙了一夜,你們快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將他送出城呢。”
待兩位女使走後,她起身鬆了鬆筋骨,倒在窗下的軟榻上,很快就見到了周公。
天邊漸漸升起金光,將夜幕撕開一道裂口。雲霏儘散,鶯鳥歡鳴。
虞長寧在睡夢中聽到了清脆的瓷片碎裂聲,猛然睜開雙眼。
她起身下榻,見到陸九瞻無措地看著被他打落在地的杯盞,整個人好似一塊破碎的美玉,蒼白而脆弱。
“你要喝水?”
陸九瞻唇瓣泛白而開裂,她這句話問得有些多餘了。
“等著。”
沒等人說話,她徑直出了房門。再回來時,手中已提著食盒與茶壺。
虞長寧送了一盞溫水上前,待陸九瞻潤過嗓子後,又為他盛了一碗清粥。
“多謝,”他伸手接過了白瓷碗,“我自己來。”
她也樂得輕鬆,“薛鬆他們在哪裡接應你?”
陸九瞻咽下口中的粥,抬頭看著她。此時的他虛弱無比,幾乎無力遮掩眸中的戒備。
虞長寧被逗樂了,“怕我與龐嘯虎聯手,將你們一網打儘?”
他垂下眼眸,“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習慣了。”
虞長寧睨了他一眼,防備心這樣重,怪不得昨夜那般凶狠。
他目露歉意,如實答道:“他們在城南十裡亭的驛站等我。”
“賬冊我看完了,”虞長寧起身坐到了菱花鏡前,“你會直呈官家嗎?”
她拿起桃木篦對鏡理發,透過銅鏡,看向床上的人。
陸九瞻猶豫了一瞬,望向鏡中人,“不會。”
握著梳篦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但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意料,畢竟他是皇城司的人,而非禦史台的人。
“既然這樣,那我昨夜救了你,你得欠我一個人情債。”
“娘子希望我呈給官家?”陸九瞻舀了一勺粥,看似問得漫不經心。
“自然,”虞長寧將長發綰起,以一支雙珠珊瑚簪固定在腦後,“我是好人。”
他輕笑出聲,“娘子確實心善,隻可惜我們道不同。”
虞長寧起身看著他,“你不擔心我留了抄本送去汴京?”
少女烏發高高束起,鬢邊滑落一縷調皮碎發貼在桃腮處,慵懶而可愛。
陸九瞻移開目光,看著手中的清粥,“這賬冊,算不得鐵證,他可以反咬娘子誣陷。”
“你昨夜怎會中伏?”她忽然換了個問題。
陸九瞻靜默了一瞬,將空碗放置在床頭的案幾上,“有個小官不願再與他同流合汙,故而想帶著證據上京麵呈官家。我聽說他抓了那名小官,所以……”
虞長寧打開衣櫃,似乎在認真挑選今日該穿哪身,“那他也不笨,知道這賬冊做不了關鍵的證據,又找不出是誰盜走了賬冊,所以演了一出戲。偏偏你心急,就上鉤了,對嗎?”
他並未做聲,但卻默認了。
她挑出一件揉藍蜀錦衫子,扔在了雞翅木衣架子上,“那個反水的小官,是真的嗎?”
陸九瞻翻身下床,不小心牽動了傷口,不由吸了口涼氣。
虞長寧手裡拿著杏黃百迭裙,探頭看去,“你若不想說,也不必故意弄傷自己,你這傷口可是我家女使好不容易才縫合的。”
“我的衣服呢?”
她聞聲看去,“許是被我家女使扔了,我讓人上街給你重新買一身成衣吧。”
“娘子不必破費,贈某一身府中下人的衣服便可。”
虞長寧挑眉看了他一眼,這明晃晃的算計。
“大人以為扮成我府上的家丁就能出城了?”她選了一件藕色綴珍珠的褙子,“我家女使今晨已上街查探過一番,龐嘯虎正布著天羅地網等著你呢。說起來……”
虞長寧抱著挑好的衣裙走出屏風,看著男子頎長的身體和優雅的線條,“你是怎麼混到龐嘯虎身邊的?”
許是感受到了她毫不避忌的目光,陸九瞻轉身背向而立。
“龐嘯虎平日最信風水命理,皇城司掌握了他不少私事,我隨便拿幾樣胡謅,他就將我奉為了座上賓。我在他杭州的官邸並未發現異常,所以來了明州碰運氣,沒想到真在他書房裡尋到了賬冊。”
“原來如此,”虞長寧見他背脊緊實,線條流暢,兩道猙獰的陳年刀傷鋪開在潤澤白玉上,失了美感,卻更有神秘的野性,“可惜還是中計了。”
她收回目光,拉開房門正欲去隔壁梳洗,卻見辛夷向她跑來。
“娘子,不好了,三娘子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虞長寧臉色一變,慌忙退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