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美夢易醒，我不能困在這裡。

“娘！”柳魚大喊一聲，“我走了！”

柳魚不敢再看簾子後的那人一眼，決絕地衝出了那個小小的酒肆，他不敢回頭。

夢境的邊界，柳魚看見一條像是靜止的河流，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金，緩緩流動著。

麵前的河水突然起了波瀾，空間撕裂出一個口子，柳魚趕忙向後退，然後他看見了千照從河水裡慢慢走出來。

“千照！”柳魚驚喜地大喊。

“找到你了。”千照的聲音有些疲倦，“還不錯嘛，沒被幻境的美夢困住。”

“確實是你。”柳魚拉著千照的手把她拉上岸邊。

柳魚發現，河水一點也沒有水的觸感，千照的衣衫也一點也沒有沾濕，她稍稍平複了一下呼吸：“柳魚，看來我們要走完鏡子迷宮才能破了這幻術，找到那大祭司。”

“那我們怎麼出去呢？”

千照看著眼前的河水，柳魚明白了她的意思：“河水就是鏡麵！”他們是從鏡子外進來的，再從“鏡子”裡出去就好了。

“不錯，但是在出去之前，”千照眼神堅定，“我想看看這個大祭司，他的美夢是什麼。幻術的核心一定與施術者有關，我想，這是用美好的回憶和渴望織成的美夢，核心就一定是他自己的夢。幻術裡的河水鏈接了每一個闖入者的夢，也必然連接著他的夢。”

“好，我和你一起。”

在和千照一起渡河之前，柳魚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足勇氣問她：“你的夢裡，有什麼？”

他沒有問她是怎麼清醒的，因為他覺得這樣的夢永遠也不可能困住千照。

“你猜。”千照側過頭，柳魚能看見她琥珀色的眼睛，映著金色的河水，看著他看不見的遠方。

……

“是這裡。”柳魚輕輕地說。

過了不知幾次河後，柳魚明白千照之前找到他為何那麼疲倦了，每渡一次河，他們的影子身體都會被迫消散一點點，對應的就是精神上的疲倦。

這次他們來到的夢境和之前的都不一樣，有種更加鮮活的感覺。

“這應該是一段真實的記憶。”千照判斷。

沒走兩步，他們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輕而透明，在這回憶裡像風一樣飄了起來。

“放鬆，完全放鬆，”千照比柳魚鎮定的多，“讓記憶自己給我們看。”

千照和柳魚完全化成了風，飄飄蕩蕩著，回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百花園。

“不要叫我哥哥！廚娘的兒子也配和我們玩？”

“炙羹炙羹，隻知道吃，大字不識，比豬還笨！”

“哈哈哈哈哈哈……”

矮胖的小男孩捂著耳朵，在嘲笑聲中跑遠了，藏在夏日陽光照不到的假山背後抱著自己，啜泣著。

夏日的陽光明媚燦爛，但連光都吝嗇於照亮這個男孩，他並不是沒有試著去觸碰陽光，但光隻會灼傷他，最終他還是屬於陰暗的角落。

炙羹把頭埋在自己抱著腿的雙臂裡，好像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什麼東西輕輕地落在他的肩頭。

一個、兩個、三個……有淡淡地清香鑽進他的心裡。

炙羹終於踏起頭，淚眼朦朧中他看見大片鍍著金邊的白色飄落，闖進他的陰暗的角落，散在他的發梢、肩頭、腳下……

茉莉花雨，這場雨，隻為炙羹而下。

站在假山最高處的少年，用儘全力把筐裡的花朵一把一把拋向高處，炙羹看不見他高高昂起的臉，他隻是傻傻地盯著看，此刻他就是他的神明。

此時一陣風帶起漫天滿地的茉莉，圍繞著炙羹旋轉，溫柔地撫走他臉上的淚水，風停之後，一朵茉莉盛開在他的眼前。

“彆哭啦！送你一朵茉莉花！”

炙羹接過這朵花，送花的人和他卻都愣住了。

如同照鏡子一般，炙羹的麵前站著長著相同的臉，卻更瘦更高的另一個自己。

“我是琉璃氏伊加，所謂伊人的伊，增加的加，你叫什麼？”

“鄭氏炙羹，我的名取自炙熱的湯羹。”

這確實是值得珍藏的相遇，帶著茉莉花的清香，深深刻在心裡。

記憶突然碎裂成一朵朵雪白的茉莉，花海推著千照和柳魚將他們擠出了鏡中的世界。

千照柳魚回到了鏡子迷宮中，柳魚看著四麵八方熟悉的鏡子，納悶著：“這回憶是什麼意思呢？”

千照看著鏡子裡的千萬個自己，千萬個自己也回看著她。

“柳魚，你相信這世上會有兩個毫無血緣的、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就像琉璃伊加和鄭炙羹一樣？”柳魚反問。

“鄭炙羹，他還有另外一個更有名的名字。”千照終於想起來了，這幻術模糊了她的記憶，否則她不會這樣遲鈍。

“什麼？”

“鄭青雲，鄭國曾經的君主，平定三公子之亂的鄭國公，聞名天下的鄭國公，死在祁王手裡的那個鄭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