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們是從公子府來送東西的,還請大人行個方便。”柳魚捧著裝衣服的木盒,恭敬地對州府後門的侍衛說。
這一次,在公子弗打濕衣服後,柳魚主動去找顧嬤嬤請求送衣服的差事,順利早到了州府。
按照規矩,像阿魚這樣的下人是不能從正門進,也不能去到前院的,柳魚上次是時間太緊才直接衝到前門,這次他隻能從後門進。
州府後門的侍衛皺著眉頭冷眼看著柳魚,看過了旁邊梅姑手裡的出府令牌,才高傲地點點頭:“行,進去吧。”
梅姑好不容易才壓住嘴角的笑,等進了州府旁邊沒什麼人了才高興地小聲對柳魚說:“謝謝你啊,阿魚,還是你對姐姐最好了。”
“應該的,姐姐不是也幫襯我許多嘛。”柳魚笑著回她,跟著親車熟路的梅姑走進州府後院。
"龐哥!"梅姑朝一個侍衛高興地揮手。
那個皮膚黝黑的侍衛瞧見梅姑,和他的同伴打了招呼,四下看看沒有彆人才跑過來。
"梅姐兒,你怎麼來了?不是說顧嬤嬤管得嚴,你出不來嗎?"龐哥欣喜問道。
"我們來送東西的,也不能久留的。"
柳魚向他問好:"龐哥好!我是阿魚,梅姑姐姐說你帥氣,一點兒都沒錯!"
"死小子,慣會油嘴滑舌的!"梅姑打了柳魚一下,臉卻紅了,扯著圍巾不敢看龐哥,"你彆聽他瞎講。"
龐哥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順手搶過柳魚手上的木盒:"小弟,我來拿吧,大人們都在前院議事,跟我來吧。"
州府的後院,大半是各種案牘的庫房,還有幾間給官員休息的臥房,龐哥給柳魚、梅姑二人帶路。
"龐哥,我聽說,州府來了京城的貴客,是真的嗎?"柳魚試探道。
龐哥點點頭,湊近神秘一笑:"宮裡來的。"
柳魚想起那薛大人滑膩的聲線,恍然大悟:"宮裡,那,他是位?"
"公公。"龐哥沒出聲用口型回答他,又努努嘴小聲說,"怪得很,州府又不是客棧,貴客不住公子府反而住在州府。但幸好他也不挑剔,和我們也不說話。"
"州府每天人來人往,不是比公子府要熱鬨得多嗎?"
這黏膩的聲音,柳魚聽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梅姑緊拉著他跪下行大禮。
"薛大人!"龐哥聲音發緊,但依舊努力鎮定說道,"小人衝撞了,還請大人恕罪!"
"嗬,我們這不就搭上話了嗎?"薛大人眼睛掃過梅姑和柳魚,隨手一揮,"都起來吧,為難你們也沒什麼意思,是不是?"
薛大人隨手打開龐哥手上的木盒,看著裡麵的衣物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真是講究的很。"
柳魚低著頭,薛公公身上熏香味道極重,就這一小會兒,他聞著頭都有些發暈。
"下去等著吧,現在啊,你們公子怕是沒什麼時間換衣服了。"他攏攏衣袖,朝前院徑直走了。
"呼。"梅姑拍拍自己的胸脯,臉色還白著,驚魂未定,"還好他沒責怪你,龐哥,真是嚇死我了。"
龐哥心有餘悸地擦擦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柳魚順勢接過他手上的木盒,問他道:"龐哥,事情這麼急,城外到底出啥事了?"
"我聽說,"龐哥四下看看確定無人,才繼續說道,"鄭國的軍隊在城外,要我們公子單獨去見麵呢!"
"憑什麼?"梅姑大為震驚,"咱們槐丘雖然在邊境上,也是雲國的城池領地,他一個弄臣小國敢這樣對公子呼來喝去的?"
"不清楚。前院的大人們不是還在商議嘛!"龐哥指著前麵幾間屋,"就是這裡了,州府是辦公之地,擠出這點地方原本是供大人們加班熬夜時能歇歇的,平時空置但常打掃,放心,很乾淨。"
此地偏僻,僅有零星幾個灑掃小仆守在屋外,有膽大的還靠著牆打著盹。
柳魚又聞到那股極重的熏香味兒,他皺著眉頭,指著其中一間問:"那間是薛大人住的吧?"
龐哥有意無意的捏捏鼻子,回答:"是。"
"龐哥,你快回去忙你自己的吧,"梅姑擔憂地問道,"等下要有人找你就不好了。"
"好,你有事就再來尋我。"
柳魚和梅姑向龐哥道彆後,梅姑用手敲了敲木盒眉頭微皺,對柳魚說:"阿魚,就算公子很忙,按規矩,我也要去前院找公子身邊的人通報一聲。"
"好的姐姐。"柳魚巴不得她趕緊離開,他很想摸進那薛大人的屋裡去查探一番。
柳魚看梅姑走遠了,看著桌上裝衣服的木盒,計上心來。
……
千照真想規則立刻改變,星空趕緊變回之前虛假的模樣,但是顯然這鬼城不會如她所願。
"先走這條路吧,記住千萬不要抬頭也不要後退,"千照憑直覺選了一條路,想著反正等規則換了她就能找到去冬至地的路了。
"我剛剛睡的還不錯呢,夢見我小時候,"老斌看喜老二還很壓抑,就拙劣地想岔開話題。
"我家是賣酒的,我小時候調皮,偷來幾壇學雜書上寫的埋在樹底下,結果弄壞了好酒,被爹娘一頓揍。"
"這麼巧,我也夢見我小時候的事了,"小水幫腔道,"我是憲州人,我娘想讓我繼承家裡的繡坊,結果我能把魚繡成棒槌,心也不靈手也不巧,就是力氣大,隻能投了娘子軍了。"
"噗!"喜老二沒忍住笑出了聲,"魚繡成棒槌,也挺難的吧?"
"哈哈哈!"老斌中氣十足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街道,小水還在嘰嘰喳喳解釋著自己的繡工,千照也笑了,但同時想到了什麼,隱去了笑容。
"喜老二,你沒休息嗎?"千照問他。
"休息了,挺巧的,我也夢見我和我兄弟小時候來著。"喜老二回答道。
巧合?那可真是太巧了。
千照輕歎一口氣,記憶果然不會無端出現,這遙淵之夢裡,自己和角色之間,像是被有人故意模糊了界限。
你是誰?千照像是詢問自己,可是並沒有回答。
四人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千照幾乎是走一步確認一下鏡子,可星辰緩慢流轉,依舊不可直視。
"我們能再休息會兒嗎?"喜老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的腿……"
老斌看著千照,千照向他示意手裡的鏡子,說道:"沒變,還是第二個。"
為了區分,他們把規則是"不可直視星辰和不可後退"的鬼城稱作第二,另一個規則是"不可說出自己真名、回答問題不能說真話"的稱為第一。
"歇會兒吧,我還從沒像現在這樣想見太陽呢!都說太陽和月亮是星辰神明的眼睛,現在不說太陽,連月亮也沒有,神呐,你怎麼兩隻眼都瞎了!"老斌抱怨著。
"鄭國廢了琉璃氏,神明不朝你們吐口水,隻閉上眼你就樂吧。"小水諷刺著。
老斌都習慣和小水鬥嘴了,也不放在心上,而是去街上尋了一把木凳,扶著喜老二靠著牆角坐下,"慢點,你這傷,養不好的話,以後都得瘸著走了。"
喜老二氣笑了:"大哥,兩軍交戰,說不準就是你砍的我。"
"噗!"小水忍不住笑噴了,用手擦著衣襟,"我喝水呢!"千照也忍不住扭過頭抿著嘴憋笑。
四人本來都想憋著,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手指著,緊閉嘴角顫抖著,終於都大笑出聲。
笑原本的生死之敵成了共患難的夥伴;笑詭異的城市裡魔幻的規則必須遵守;笑這荒唐的世界未知的前路;笑自己可能再也看不見溫暖的陽光。
真是地獄啊,麵對地獄,還是笑吧,總比哭好,不然,他們根本走不到這樣遠。
千照再次確認鏡子,不可察覺地歎口氣,抬頭對其他人說:"我先放哨。"
空蕩蕩的街道,一眼望去,大半隱藏在深淵一般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