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凝滯,大哥站起身,走過去拍拍弟弟的肩膀,塞給他一壺酒。
"大哥!"千照聽見自己說,"這可是我找到的葡萄酒!那西戎王都裡邊都沒幾瓶的!"
"我拿著就是我的了!"弟弟搶著喝了一大口。
"給我們也留一點嘛!"
他的哥哥姐姐嘴上抱怨著卻隻是笑著看著他,弟弟大笑著,瞅見一旁的月牙泉,想了想,把酒壺裡的酒儘數傾倒進泉水中。
"請吧!"弟弟行了一禮,麵對泉水,"與吾同飲!"
他的哥哥姐姐也不惱,泉水順著脖頸流下,沾濕衣衫。
千照盯著水麵,一圈一圈的漣漪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千照輕輕地歎了口氣。
原來,你是這個樣子。
在回憶裡,透過泉水,她才看見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公子茵真正的模樣。
抬眼望去,公子信——她的大哥,正和她的弟弟——公子弗,肩靠著肩笑著說些什麼。
千照想起祭台上那兩具冰冷的屍體。
血祭,逆天而行,為了你們嗎?
泉水映著的星辰又一次變化,千照重新站在了祭台之上,突如起來的變化讓千照感到一陣頭暈,她猜測越靠近冬至地,變化就會越來越快。
就像,兩個人在扳手腕一樣。
"琉璃氏,遙淵氏……"千照喃喃自語,兩套規則,血祭,混亂的夢境,和地下城一樣虛假的星空,一切都串聯起來了,雲國和鄭國交戰,琉璃氏和遙淵氏的對抗。
"用一城的人,做你們鬥法的祭品嗎?"
喜老二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嘴裡呢喃著:"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他想永遠留在有親人的幻夢中,而不是一睜眼再看見漆黑的祭台,無邊無際的黑夜,他顫抖著、帶著期盼對自己說:"我叫喜大郎。"
"不!"
千照眼看著喜老二緩緩地、不受控製地跪在地上,他眼角落下的淚混著鮮血,最終整個人融化在黑色粘稠的液體裡。
"啊啊啊!"小水絕望地大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星辰在她淒厲的尖叫中又一次變化,千照甚至來不及轉身跑到小水的身邊。
"偏將如齊聽令!"
"臣在!"千照看見老斌跪下聽令,又是一個幻境。
鄭國公站在槐丘的城牆上看向遠方,他的身後的槐丘隱隱傳來俘虜的哀嚎:"你帶隊留守槐丘,故意不敵,放公子信和公子茵的軍隊進城,借此機會,裡外夾擊,我們就能全殲叛軍。"
"是!"
在如齊走後,一旁一語不發的琉璃伊加輕輕歎氣:"你沒有回答真話。你知道,他們都會成為祭品。"
"這是必要的犧牲。"鄭青雲麵色不變。
畫麵碎裂,黑暗吞噬了一切,千照什麼也看不見了,她隻能聽見許多氣若遊絲的哀嚎聲逐漸彙成恐怖的囈語——
"好餓……好餓……"
"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小水哽咽的聲音似乎很遠又很近。
"小水?你在哪?"千照大聲問道。
"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小水的聲音更加崩潰,"神呐,救我,星辰神明,對啊,星辰——"
"不可直視!"千照幾乎是吼著。
千照聽見清脆的哢嚓聲,她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其實,千照無比清楚,喜老二和小水隻是這一場遙淵之夢的小小配角罷了,千照和他們甚至都不處於同一個時間和空間,但是從哪一處千照自己不曾覺察的時刻,她在心裡開始希望他們可以活下來?
又一次變化,千照恢複了視覺,現在還在祭台上的兩個活人,除了站立的她,就是跪在地上抱著頭的老斌,或者可以稱呼他真正的姓名——如齊。
"嗬,祭品、邪術……"他的雙手也許在地上粘稠的液體裡抹過,他臉上蹭上了血汙,眼神帶著癲狂與恨意,咬牙切齒道:"我從軍,是為了建功立業,我追隨你,什麼時候怕過死?"
千照知道如齊這話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鄭國公——鄭青雲。
"必要的犧牲?必要的犧牲……"他不停重複著,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腦袋,緊閉著眼睛,"該死的星辰!"
千照沉默著遠離了他,她不想去乾預也不可能去乾預。
如齊沒有死在鬼城,他會一步步做到他小時候盼望的大事,哪怕驚世駭俗,亦是大事,而老斌,隻會永遠留在這裡了。
千照向祭台中央走去,公子信和公子弗,加上她自己扮演的公子茵,她找到了這三位公子。
這次的遙淵之夢,也算過關了嗎?
狂風驟起,吹亂千照額間碎發,瘋狂的囈語填入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