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溪茗彎起唇角，拿出手機給她展示他早已準備的一切——

拉胚機、噴釉機、泥板機、烘乾箱、架子桌子……一應俱全，兩百平米的大房子裡應有儘有，白色紗窗外的落日夕陽令人沉醉，即使是圖片，也能感受到在裡麵工作的幸福與安心。

薑瓷沉默了。

“這哪來的？”她小心翼翼問他。

時溪茗垂眼，收回手機，“之前在這裡的陶藝師要搬去國外了，我就買下來了。”

薑瓷：“什麼時候買的？”

他看向彆處，“一個月前。”

騙她的，早買了，裡麵是他自己布置的，就是準備給她的。

一個月前？

薑瓷思索，那時候他倆還不認識，那就沒事了。

她鬆了口氣，差點以為他豪擲千金在今天臨時起意買下的呢。

時溪茗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淡聲道：“我自己也對陶藝有些興趣，早就準備在這次時裝秀上找陶藝師聯名了，你不用太在意。”

薑瓷嗬嗬笑了一聲，不好意思撓撓臉。

好險，差點她就自作多情了。

“那我自己去也行吧？外婆如果不願意去葉城，那也路途顛簸挺受罪的。”

時溪茗垂下眼簾，想起來下鄉一天前，奶奶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要把鬱奶奶也帶過去。

他說：“好，都聽你的。”

薑瓷鬆了口氣，再次準備抬筆，想起了最重要的事。

她默默把筆放到一邊，咬了下嘴唇看向他道：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再考慮一下，要不這樣，我把下午你轉給我的定金還你，反正還沒簽合同……”

時溪茗看她，“你在糾結什麼？”

薑瓷還在猶疑是否坦白，就聽到他說：

“你的負麵消息？”

“……”薑瓷愣在原地。

“你怎麼知道？”

時溪茗半真半假道：“作為商人，和人合作之前自然要查清楚對方的底細。”

薑瓷遲疑，“那你還找我？”

他聞言翹起唇角，“對啊。”

“我是設計師，對於陶藝界不算很了解，但也知道什麼樣才是真正的抄襲。”

“你給我的小狗杯子，還有你當初過來時拿出來的作品，我都看在眼裡，我知道你的水準。”

可他們素昧相識，他為什麼那麼相信她？

薑瓷不解，提出來自己的疑問。

時溪茗一怔，舔了下嘴唇道：

“也有鬱奶奶的原因吧，她不知道你的情況，但向我推薦了你。

她需我求，隻不過是一場交易，假如你真的是抄襲，那麼對我來說也隻是一場豪賭罷了。”

“不，”他又矢口否定，“算不上豪賭，畢竟這對於SSue的品牌形象來說無足輕重，公司隻用表態不知情藝術家的欺騙行為，這些就會被大眾翻篇。”

話語冷淡，並且讓薑瓷更加明晰資本家冷酷的利益之上原則，但不可否認——

她被安慰到了。

成年人之間最牢固的便是利益關係，否則她還要懷疑他另有所圖。

薑瓷沉吟片刻，放下筆站起身子看他：“麻煩你過來一下好嗎？”

時溪茗一怔，跟著她站起向二樓走去。

他不在的那段時間，薑瓷把另一間雜物間改造成了臨時的陶室。

隻是用現有的材料簡易地搭建了手作台，旁邊還有這些天網購的拉胚機，上麵被清理地乾乾淨淨，架子上擺著這些天她做出的小玩意。

她從門後摘下掛著的圍裙係到腰上，深吸一口氣，看向他道：

“在這邊等待一會，請讓我展示給你看。”

時溪茗見她這番動作，已然知道她的用意，便眉頭舒展含笑道：“好。”

乾淨白皙的手拿出陶泥，揉搓，擀平，掛整平滑，薑瓷俯身在泥料上細細雕刻，專注的時候，她看起來清冷嫻雅，如同晨霧中的鈴蘭。

塑造出自己大致想要的形狀，薑瓷呼出一口氣，向他展示：

“這是泥坯做好的狀態，但是還需要一些時間進行晾乾，晾乾並素燒後，大致是這個模樣。”

她轉身將架子上已經乾燥並燒製完成的，與手上造型一樣的泥坯展示給他看，時溪茗微微挑眉。

拿下已經燒好的雕塑，薑瓷將它放到手作台上，打開燈找好角度，讓時溪茗能夠清晰看到她上釉的過程。

一筆一劃，她斟酌著細細描繪，這是她的作品，也是她的孩子。

看著看著，一瞬間，時溪茗思緒飄回了十年前。

那個炎熱的夏天，少女在空調房裡苦練拉胚，男生坐在旁邊懶懶打了個哈欠，見她臉上也濺了泥水，壞心思給她拍照，卻被她及時發現，兩人最後笑成一團。

“時溪茗？”

窗外的夜色悄然降臨，時溪茗抬眼望去，她鼻尖沾了泥點，就像多年以前，薑瓷捧著作品向他展示，輕聲道：

“你看。”

於是他俯下身端詳。

流走的時間一去不複回，他心裡的那個女孩也變為大人模樣，眼前的陶器無處不在和他展示她這些年的成長。

上好釉的陶器雖然沒有燒製，但已然可以想象它最後成品的模樣，器壁均勻，手捏的花朵活靈活現，她甚至細致做了花瓣上的紋理。

薑瓷從旁邊拿過來一個瓷器，“這是它最後燒製出來的大致模樣，你可以看一下……”

“不用看了，”時溪茗含笑。

他伸出手牽住她愣在半空的手，一點都不在乎她手上的泥水。

“薑瓷，我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