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黎將神識注入靈力之中,她幾乎與陣融為一體。她的神識隨著陣法一同灌入黑霧深處,一步步剝繭抽絲。
而陣外,那些濃鬱的怨氣逐漸凝結成祟,寧知手執長劍,身如遊龍,帶領著景明宗弟子在黑霧中衝殺。
寧彧望著陣中的星黎,雙目中盛著的複雜的情緒像是打亂的絲線,叫人分不清楚,他捂著靈府。而在他的身後,無數的傀儡就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操縱,對上了祟。
許榕亦是運起了靈術,藥被她燃起,衝天藥香伴隨著她的靈力包圍著星黎,為星黎源源不斷的填充靈藥。
茂林外,星賜似有所感,提刀而去。
而不遠處的密林間,桑白榆與賀曙立於樹梢,遠遠而望。
賀曙手持洞簫,雙眼微沉。
將神識完全融於陣法之中的人,他隻見過一個。
桑白榆一身青衫,依舊光風霽月,雲淡風輕,他看著手中的玉簡,麵上含笑,那雙茶色的瞳孔卻氤氳著瘋狂的霧色,“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拿了她東西的人,害了她性命的人,就都一起下地獄去陪她吧。
桑白榆攤開手掌,一塊瑩潤的玉散發著青綠的幽光。
黑夜下的茂林燃起青綠的幽火,像是春時的綠意,又像是幽冥的鬼氣。青綠的靈力如潮水蔓延,將整個叢林籠罩,包括林間的銀芒。
怨氣作亂的愈發厲害,他們仿佛失去了神誌,在林間橫衝直撞。
寧知的劍愈發的快,但是視野卻愈發變換。他的銀芒被青綠色的幽火取代,焚儘,然後便演化成一片黑,最終凝聚成蒙上了灰色的紅。
血色在漫天的灰蒙中顯得愈發靡豔,紅色的綢緞漫天紛飛,他看不清情狀。嗩呐琵琶聲漫天,隱隱還能聽到賓客間觥籌交錯的聲響。
他雪白的衣服仿佛也染上了血色,變成了赤色的喜服,原本握在手中的長劍也變成了喜秤,他仿佛變成了寧家的那些傀儡,如提線木偶一般穿過那些血紅的綢緞。
他不受控製的推開了婚房的大門,莫名的雀躍占據了他的心扉,以至於他忽略了手腕處那個星紋印記帶來的灼痛。
他癡癡的向前,繞過了屏風,床榻上的新娘正襟危坐,他心跳的越來越快。
寧知,不,寧哲緩緩上前,他用喜秤挑開喜帕,目光眷戀的看向著那一身盛裝的新娘,但是下一刻,他目光中的眷戀被巨大的惶恐與不安取代。
原本正坐的新娘在她挑開喜帕的那一刻化為銀色的星芒。
“不要——不要走——”寧哲撲了上去,似乎是想要抓住新娘的一點殘影,但就在他撲上去的那一刻,新娘徹底的消散。
“不要走,不要走……”
阿燦,阿燦……
他不斷地呼喚著那個名字,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用來,近來發生的事情如同剪影在他的腦中一幀一幀定格。
相寒玉、邢露曉、黎燦。
一個個的名字在他的腦海交織。
阿燦,阿燦……
寧哲跌跌撞撞出門,漫天的紅綢飛舞,血腥氣鋪天蓋地而來。
他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是景明宗的青霜劍尊,他笨拙的、吃力的撥開那些密集到幾乎讓人窒息的紅綢。
他看到了那個在他還是寧知的時候就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境中的身影。
青霜劍被她持在手中,她一身大紅色的喜服,新娘的喜帕和發冠早已不知何處去,徒留滿頭青絲飛舞。
她不斷地向前走去,視喜綢於無物。
“不要走,不要走阿燦——”
她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喊,停住了腳步。他連忙追上去,卻跌倒在了無儘的紅綢中。
“鏘——”青霜劍被她插入自己的胸膛後又立刻拔出,名揚天下的仙劍被她如廢鐵一般丟在地上,劍上殘餘的血氣將紅綢的顏色洇得愈發深。
寧哲趴在地上,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身影,她的胸腔被長劍穿透後,整個人化作一點一點的銀芒,如她給他看過的那場星河一般消散。
他想要追上去,但是紅綢卻將他牢牢裹住,他隻能一點一點的看著她再度消失。
他的靈魂被絕望扯的支離破碎,滿目的紅仿佛他的心頭血。他像是一條瀕死的魚,疼痛的難以呼吸。
不要,不要,阿燦。
為什麼要拋棄他,為什麼要拋棄他。
他的阿燦明明答應了他的求婚,明明差一點他們就可以永遠長相廝守。
她為什麼要自儘,為什麼?
“不要,不要——”
痛苦的嘶鳴響起,黑霧深處的景象逐漸出現在星黎的視野。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黑紅的霧氣將寧哲牢牢包裹住,他滿頭青絲一寸一寸變得雪白,紅白交織,愈發明顯,像他們初見那日,蜿蜒在雪地的赤紅。
寧哲雙目猩紅,一道鮮紅的印記牢牢的印在了他的眉心。
溫良如玉的容顏依舊,卻沾染上了妖異之色,像是墮落的仙人。
她明白了。
棲靈山中怨氣的來源。
寧知看似毫無緣由的魔氣發作的原因。
還有提起寧哲時,寧彧和許榕複雜的神情。
她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