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鬥羅心下一盤算,此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即便是教皇大人要休息,也隻能在這荒郊野嶺混過一夜。
月光森冷,露水深重。
尋了林間一處稍微空曠乾淨的草地,比比東並不在意草露的寒涼,跪坐下去,銀色的長袍鋪開,沾上了露水的晶瑩。
她緊閉雙眸,如若無人般就進入冥想修煉之境。
鬼鬥羅丟下小鬼,黑霧一騰就上了樹……應該是上了樹,畢竟那個幽幽的黑影被林影完全擋住了。
諶獨月看不清楚,隻好乖乖縮在樹底下。
這人跡罕至的地方,總是傳來些她不知道是啥生物的嘶吼……普通的狼她已經不怕了,但顯然那不隻是狼群發出的聲音,奇奇怪怪的魂獸她還隻停留在聽說的階段。
不過她怕的這些魂獸應該也在怕她……身邊的這兩尊大神,一個個的連個尾巴都不敢露。
諶獨月隔著十幾米偷偷地打量那方跪坐在天地間的人影。
月色落在比比東的身上淩冽微寒,無任何飾物的發絲隨著夜風隨心所欲的飄揚,誠然,當她收斂起瘋狂而森然的殺意的時候,閉上妖冶紫紅眼睛的時候、安靜的時候,美若謫仙!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矛盾的人,既令人不敢直視,亦令人不舍得挪開目光。
“哎哎哎……”諶獨月拍了拍身後的樹乾。
“哎什麼哎!我的封號是鬼。”頭頂傳下喑啞的聲音,鬼鬥羅嚴肅地咳了一聲。
“喔……剛才真是謝謝鬼鬥羅大人了。”
習慣了鬼鬥羅那喑啞的聲音後,倒也沒那麼可怕了。
諶獨月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對著樹上彎腰行禮,畢竟剛才若不是鬼鬥羅出聲轉移了比比東的注意,自己可能真的已經是一張月餅皮了。
這小鬼這突如其來恭敬還是讓人很受用的,鬼鬥羅應了一聲,聽起來不那麼冷淡了。
……不過他馬上就後悔回應這個小話癆了。
“哎,你們昨晚是什麼意思啊?”
“教皇大人為什麼會來天鬥城?”
“我本以為教皇會是個白胡子老頭兒,她看起來好年輕啊……”
“你們同為封號鬥羅教皇是不是比你厲害許多呀?”
“今天的冊封大典你們也沒看嗎?雪清河當上太子了沒?你們到底是站哪邊的?”
“你們武魂殿表麵上光光鮮鮮的,背地裡原來還是個暗殺組織?”
一連串令人心驚肉跳的問句嘩啦啦地從樹下長出來,劈頭蓋臉地拍在鬼鬥羅臉上。
“唔……!”
諶獨月隻覺得夜風一頓,就被人捂住了嘴。
鬼鬥羅畏忌地看向那方跪坐的身影,這個沒有一絲魂力的小廢物,好了傷疤忘了疼,還他媽是個自來熟,又在瘋狂作死……
他有些拿不準教皇大人對這個小鬼的態度,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她。
鬼鬥羅屏氣注視著比比東好一會兒,還好沒什麼動靜,他這才凶狠地瞪她一眼:“問題太多,活不長!”
“……嗷。”諶獨月勉強從鬼鬥羅的指縫裡擠出一聲保證,她這才被放開。
“又不讓我說話……好冷啊,烤個火唄。”諶獨月擤擤鼻子,抱緊膝蓋坐在濕冷的草地上。
“自己生!”
樹上丟下沒好氣地聲音,這小鬼居然還想指揮他,他又不冷。
“那你幫我找點乾的樹枝呀……這些點不著。”
“自己找!”
“哎喲嘿?你就不怕我趁機逃跑?”
鬼鬥羅坐在樹乾上餘光都懶得往她身上看:“隨便跑,這險山惡水的,你跑出百米,就被當點心了。”
“你……!”心裡的懼意被人點破,諶大小姐麵上有些掛不住,可殺不可辱!她從地上跳起來,“那我可真走了啊!”
——呼——砰!
一絲魂力從諶獨月耳邊掠過,炸在她身前,濕冷的青枝冒出青煙,而後猛烈地竄出火苗!火勢轉眼就繞成一個圈,把三人圍在中間!
“呃……放火燒山,牢底坐穿。”諶小姐眼皮跳了跳。
“都給孤閉嘴!”
諶獨月隻得悻悻然坐下,跳躍的火焰將夜裡點亮了些,她能看清教皇縱火犯的臉了。
比比東明眸緊閉,眉頭緊皺,微長的睫毛輕顫,紅唇下抑,呼吸急促,她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火光映紅的臉上,卻被冷汗浸透了。
鬼鬥羅悄然下樹,周身的黑霧濃鬱了幾分……
現在連諶獨月都看出來了,鬼鬥羅在守的並不是自己,他這一路對比比東都有著超越君臣關係的懼怕!
他在害怕什麼?
她在壓抑什麼?
周遭跳躍的火苗似乎在述說教皇大人並不冷血無情,也給了她鼓勵與膽氣。
諶獨月站起來,一步步靠近她……
緊閉的眼眸陡然怒睜,那本該淡紫的雙眸此刻卻滿是妖異的猩紅,強烈的殺氣一瞬間從她身上噴薄而出,冰冷、嗜血、邪惡,重重負麵情緒席卷了整個山野,撲滅了跳動的火焰!
殺氣凝成實質的白光,鋪天蓋地,將人間拖入地獄!
——殺神領域!
“第七魂技,武魂真身!”
似乎早就有所準備,身後有魂環亮起,鬼鬥羅周身黑霧爆開,化身為鬼,徹底進入虛無姿態,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消弭殺神領域對他的限製。
“教皇冕下!”
虛無之中喑啞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壓下來。
這四個字似有千斤之重!
無上的榮耀、無儘的責任以及無邊的恨意都儘數壓在那道瘦削的肩膀上!
也唯有這四個字炸在她的腦海,能從那片血腥墮落妖魔亂舞的地獄中炸出一絲缺口!
不過也僅僅是一絲缺口,猩紅的雙目迷蒙了一瞬,而後血色更甚!
麵平湖亦殺意沸然,眼涼薄而偏執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