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小姐和一位先生用尖尖的聲音提出異議,說它們很榮幸能為兩位先生(“尤其是偉大的波特先生”)服務。
可是哈利,因為他天性中的仁善,也因為勒明蓋寧的話,還是真誠地道了謝。
家養小精靈們加倍認真地收拾了哈利的寢室,還找到了一個寫著他名字的小紙包,放在了他的床頭,就感激涕零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哈利想打開紙包看看,但被勒明蓋寧阻止了。後者掏出懷表在哈利眼前晃了晃:“回來再看吧。還有五分鐘就七點,我們現在已經有些遲了。”
大部分學生和教職工都回家去了,城堡裡現在基本沒什麼人,起碼哈利是這麼認為的。因為這幾天以來,格蘭芬多似乎隻剩下他和幾個七年級的學生。每天晚上回到塔樓,看到空蕩蕩的公共休息室,他總會覺得十分地孤獨。
他跟勒明蓋寧一起穿過胖夫人的畫像,進入空無一人的走廊。四周寂靜無比,隻能聽見畫像的竊竊私語和他們的新衣服摩挲的聲音。
胖夫人頭上戴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冬青枝葉編成的頭冠,端著一大杯蛋酒,大聲稱讚道:“今天穿得真漂亮,波特!非常矜貴!讓我想起了沃爾特勳爵!他1635年的聖誕節向我求婚,但我……”
“謝謝您,胖夫人!”哈利大聲打斷了她的絮叨,耳朵因為窘迫和一點暗藏的竊喜燒了起來。
在此後前往禮堂路上,因為他的新形象,哈利收到了很多相熟畫像的稱讚。他還聽見了某幅畫裡的一群維麗絲,在小聲商量著想請他跳舞【9】。
作為“大難不死的男孩”,哈利從來不缺來自他人的關注。但因為他自己的原因,被這麼多“人”讚賞,還是頭一遭。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愛撞得頭昏腦漲,腰都挺得比平時直很多。心裡暗暗的期待,他們能走得慢點、再慢點。
他們搭乘比平時似乎快上許多的樓梯來到三樓,又有一幅畫像稱讚哈利穿得“非常體麵”。哈利突然反應過來,這一路上,大多畫像們稱讚的似乎都是他的穿著,並非他自己。
那他們稱讚的究竟是他的這身衣服,還是他這個人?
他有些迷糊地想,也這麼問了出來。
“你覺得呢?”勒明蓋寧止住了前行的腳步,反問道。
“我覺得是衣服……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所以應該誇的還是我?但他們為什麼不直接誇我呢?”
“因為在他們看來,你身上的衣服應該被誇獎。而你,從某種角度來說,跟你的衣服是一體的。誇獎了衣服,就相當於誇獎了你。”
哈利皺起了眉頭。雖然還是想得不太明白,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很關鍵的點:“也就是說,他們覺得我的衣服代表了我這個人?他們其實誇獎的不是我,而是任何一個會穿這身衣服的人?”
“是的。但我覺得胖夫人和認識你的畫像,誇的都是你。他們了解你,所以知道,值得稱讚的人是你,不止是你的衣服。其他的畫像就不一定了,他們不認識你。你在他們眼中,能夠誇獎的地方隻有衣服。”
“哦。”哈利低下頭,悶悶不樂地說,“我不喜歡這樣。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因為一個人穿得好,就誇獎他。”
但真要讓他說應該怎樣,他也說不出來。
“我同意,以貌取人是種非常膚淺而幼稚的行為,”勒明蓋寧攬著哈利的肩,帶著他慢慢往前走。“但人本身就是視覺動物啊。看到了漂亮的人和事物,我們總會覺得高興,也容易在想象中將其他好的特質加諸於這些人和事物上。”
“所以你才讓我穿得好一點?想讓我更討人喜歡?”
“不是啊?你本來就很討人喜歡,用不上衣服幫忙。我讓你換衣服主要是覺得,嗯,怎麼說呢?我覺得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個聖誕節,應該更有……儀式感?更讓你開心?”
勒明蓋寧回想了一下,他拉著哈利大動乾戈的初衷,發現自己這樣隻是因為他認知中應該這麼做。他上輩子工作的經曆教會他,正式場合就該穿得正式。
可哈利才11歲,是個普通又單純的孩子。他的故事還是青少年讀物,沒必要學習這種成年人社會的“常識”。
那我為什麼要逼他這樣做?勒明蓋寧問自己。
他猛然間意識到,因為原著三人組展現出的熱情、寬厚和善良,他正無意識地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他們身上,隱隱地開始以“指導者”和“保護者”自居,試圖控製其他人的言行。
隻是表現得不算明顯,三個孩子和英格麗都沒發覺。
奧古斯特大概率是看出來了,所以他才堅持不懈地跟自己唱反調。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懶得做更多的事。
勒明蓋寧在內心鞭笞著自己的控製欲,對哈利說:“我這樣是不是管得太寬?穿這身是不是讓你感到很不舒服?要不我們現在回去把它換掉?”
“不!”哈利立刻說。他直視著勒明蓋寧的眼睛,祖母綠映照著矢車菊藍。他不太明白剛剛還不想遲到的勒姆,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浪費時間的建議,但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對方的歉意。
勒姆為什麼要感到抱歉?因為他讓自己換上昂貴的新衣服參加宴會?
哈利斟酌了一下措辭,說:“我覺得這樣穿……挺好的?隻是……從來沒人告訴過我這些事情,所以我不太習慣。謝謝你願意教我。我沒有覺得不舒服或是你管得太寬。”
勒明蓋寧再三確認後,他們才繼續前進。
為了活躍有些沉悶的氣氛,哈利問:“為什麼參加宴會要換衣服?是誰最先把這個當成一種規矩的?”
“是誰最先開始的,我不知道。我個人對這種事情的看法是,因為大多數這類宴會的目的都不是填飽肚子,而是談生意。要談生意就會涉及到利益往來,那就得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這個能力的寓意,可能包括但不僅限於相貌、財力、家族底蘊、個人受教育水平等等。為了充分展現己方的這些能力,衣著打扮就是一個簡單而直觀的辦法。通過評估某個人服裝及配飾的檔次和品味,就能知道這個人的財力和審美的水平。
“人的審美水平,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家庭教育和個人的見識。見得越多,越能明白‘美’的定義,越會打扮。而家庭教育的水平,以及個人在文藝方麵見識的多寡,則也取決於此人或他所在家庭的財力和教育意識。教育意識,代表著一個家族的核心價值觀,決定了家族的底蘊。
“如果這個人的家族沒有底蘊,個人受教育程度不高,但穿著打扮昂貴又典雅。那這個人要麼很找了形象設計師,幫他處理這方麵的問題;要麼就是他天生品味好——當然,這種情況非常少見。前者說明,這個人有足夠的錢。後者說明,這個人天賦好。
“成年人的世界裡,華服出席,與其說是社交禮儀,不如說是商品的展示與挑選。展示己方的條件,挑選理想的交易方。他們用衣服劃出了圈子,穿戴他們認可衣飾的人,才有跟他們交流的資格。”
哈利沒想到自己隨便問的問題,竟然引來了勒姆這麼一大串話。他思考了一下,點出了這種行為的本質:“通過衣服檔次區分人……這不就是勢利眼嗎?”
勒明蓋寧哈哈大笑:“沒錯!選衣服就要選自己喜歡的、穿著舒服的,不要看價格的貴賤。如果有人認為穿著的檔次與品性有正相關性,那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個勢利眼!”
“既然穿昂貴的衣服參加宴會是為了迎合勢利眼,那你為什麼還要精心打扮?還帶著我一起打扮。”哈利又問,刻意睜大眼睛,做出一副單純無辜的樣子。
好嘛,這又繞回來了。
勒明蓋寧拍了拍衣角,硬擠出一個邪魅狂狷的笑:“因為我喜歡穿漂亮衣服!我穿這身多帥啊!我舅舅專門挑的這個顏色,說特彆襯我的眼睛。”
哈利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城堡的整個一樓都彌漫著濃濃的食物香氣。聞到這股味道的一瞬間,兩個人的肚子都雷鳴般地響了起來。
“我希望今天有開學宴會上的糖漿餅。那個真的特彆好吃!”哈利揉揉肚子,滿心期待地說。
勒明蓋寧聳聳肩:“我隨便,隻要有肉就行。我現在餓的能吃下一整頭牛。”
他倆勾肩搭背地快步走向禮堂,邊走邊熱情地猜測聖誕晚宴的菜色。
在他們身後,弗立維、麥格和伊萬諾娃一個接一個地突然出現。
“菲利烏斯,我敢說,起碼在幻身咒的使用上,鄧布利多都沒你出色。”麥格拍拍弗立維的肩,眼睛卻望著勒明蓋寧和哈利離開的方向,“才二年級……拉文克勞都想得這麼多嗎?”
弗立維一攤手:“反正我二年級的時候沒想過這些玩意兒。”
“可能是家庭教育的緣故?”伊娃諾娃用詢問的目光看弗立維,“他家裡比較注意人脈關係、利益交換這方麵的能力?”
“他舅舅是個裁縫店的會計,去哪兒學人脈關係和利益交換?又去哪兒建立人脈,拿什麼跟人交換?”弗立維一臉莫名,“斯通先生可能就是……閒書看多了。”
麥格這時冷不丁地說:“不見得。邁克羅夫特先生的頭發說不定就是被他交換掉了。”
弗立維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勒明蓋寧·斯通的舅舅姓邁克羅夫特。
而且,他是個禿頭。
“米勒娃,你在講笑話嗎?!”弗立維大驚失色。
“什麼笑話?米勒娃剛剛講笑話了?”伊萬諾娃明顯沒聽懂。
麥格清了清嗓子,挺直腰背:“我剛剛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