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傍晚,奎師那·古萊……(1 / 2)

傍晚,奎師那·古萊邁特·潘迪特在自己的公寓冥想。

他做了一係列的準備,點燃特製的香燭,對自己的靈魂設下了層層守衛,這才放鬆了對心靈和脈輪【1】的限製,準備同自我、自然、魔力和宇宙進行深層的交流和對話。

他深深地吸氣、呼氣,吞吐著被糅進香燭裡的、凜風、山雪和雨水的力量。來自故土的香味縈繞在他的鼻端,他感到無比的平和,他的星光體【2】也緩慢卻流暢地脫離了他的軀殼。

在星光體視角下,魔力像泉水一般在空氣中靜靜流淌,所有生靈——動物和植物——身上潔白的靈光在地上聚成了一片星河,跟天上星月的光芒,還有尚未退儘的陽光交相呼應。

遠方的群山和密林中,穿梭著數不清的銀色光球。

那些都是此地產生的自然靈。

他慢慢飛升至城市上方,像肉身一樣五心朝天,吸氣,再呼氣。

此時,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以下,但餘暉仍將西方的一小片天空暈染成了玫瑰粉色。而在夜幕所籠罩的天穹上,群星已經就位,一彎月亮若隱若現地出現在了東方。

潘迪特合上雙眼,脈輪隨著呼吸逐漸打開,試圖同宇宙建立聯係。他能感覺到,魔力在他周圍湧動,朝向更高階層的大門就在他麵前,但他就是無法徹底推開它。

現有研究顯示,魔力和電力一樣,是一種存在於自然界中的能量。有些人天生就能使用它,有些人則需借助自然靈或器械的幫助。

後者最終演化成了宗教派和魔械派,並且為了“哪一派才是廢物”這個問題爭論了將近一個世紀。直到現代,宗教派和魔械派的法師都還互看不順眼,隻要條件允許就一定會找彼此的麻煩。

不過,天生能用魔力的法師也分裂成了持杖派和手勢派。在它們的基礎上,又出現了數理派、言辭派、武鬥派等等分支。這兩派及其分支,也常為了各種事情爭來鬥去,在學術刊物上發文互貶更是家常便飯。

由此可見,大部分人類團體的終點都是黨爭和分裂。

各個派彆自然都有極具其特色的理論和學習體係,而宗教派是其中最注重心靈強度的那個。宗教派的學者認為,隻要心靈足夠強大,就可以影響並操縱魔力,繼而利用魔力改變現實。

潘迪特12歲正式剃度成為僧侶,隻用了短短幾年時間,就參悟了許多道理,不到30歲時就有了隨意進出黃昏界第四層的能力。

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像這樣不斷晉升,變得越來越強,輕輕鬆鬆地進入黃昏界的第五、第六,甚至第七層。

可他大錯特錯。

他1915年就突破了黃昏界第三層和第四層的界限,但在進入第四層之後許多年卻半點進步都沒有。他師父不吃不喝地在靜室裡冥想了三天三夜,最終告訴他:“去看看世界吧,奎師那。答案就在世界裡。”

於是,他離開了熟悉的廟宇,進入了從前避之不及的滾滾紅塵。

現在,又是幾十年過去,他的能力卻依然踟躕不前。無數次,潘迪特問宇宙,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或是哪裡做得不夠好。

宇宙靜默不語。

他耳邊響起的,隻有魔力流淌的聲音,和自然靈意義不明的私語。

潘迪特隻好不斷地冥想,不斷地叩問自己的內心,不斷徒勞地嘗試著跟宇宙交流,等待著最終得到答案的那一天。

月亮逐漸爬升到他的頭頂,星星也愈加明亮。他盤膝懸浮在被燈光照亮的城市上方,像從前無數個夜晚那樣,靜靜地等待著宇宙的回應。

隨著冥想的深入,潘迪特逐漸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他與魔力之間的帷幕變得越來越薄,通常意義不明的、魔力的流動聲和自然靈之間的私語,也連成了似乎能被解讀的語言。

潘迪特有種感覺,這種語言中蘊含著世界的真理。他加倍集中精力,想把那些語言的內容聽得更清楚些。

就快了,就快了。他馬上就能聽明白自然靈在說什麼了。

嗡嗡。

突然,他的意識中傳來一陣嗡鳴聲。這聲音不大,有點像在他耳邊撥動一根繃緊了的棉線。

這表示有人正在想辦法聯係他。

潘迪特立刻脫離了冥想的狀態,自然靈和魔力的低語也再次變成了模模糊糊的白噪音。他分出一半意識回去,他留在公寓裡的身體也睜開了左眼。與此同時,屋角的座鐘咚咚咚地低聲敲了三下,聽起來跟敲門聲一模一樣。

他揮揮左手,鐘頂那個木雕小鳥突然活了過來。它用喙理理木製的羽毛,接著嘰嘰喳喳地唱道:“致奎師那·古萊邁特·潘迪特閣下:鄙人謹定於1991年12月29日晚8點,在寒舍舉行晚宴,略備薄酒,以饗友人。恭候您的光臨。您忠誠的,弗朗西斯科·喬吉奧·馬庫奇。”

“請這樣回複:致弗朗西斯科·喬吉奧·馬庫奇閣下:感謝您的邀請。不巧在下瑣事煩身,無法赴宴。祝您的晚宴取得圓滿成功,也祝其他賓客能在您的宅邸,享受一段美好時光。”潘迪特頓了一下,說:“再添一句:高誼厚愛,銘感不已。謹此奉聞,勿煩惠答。奎師那·古萊邁特·潘迪特。好了,就這些”

“收到!”木鳥抖了抖翅膀,呆立一會兒,說:“回信已傳達。”

潘迪特又一揮左手,小鳥變回了靜止不動的樣子。而他也將這一半意識抽離,重新以星光體的形態,在天空中冥想起來。

魔力和自然靈的聲音再一次變得清晰,它們急切地想跟潘迪特產生聯係。它們說……

嗡嗡。

潘迪特稍稍分神辨認了一下,察覺發信人還是弗朗西斯科·馬庫奇,就權當沒收到,專心致誌地冥想。

嗡嗡。

潘迪特注視著遠方星光閃耀的天空,在心裡默念:凝神靜氣、凝神靜氣、凝神……

嗡嗡。

嗡嗡。

嗡嗡。

接連不斷的嗡嗡聲,將潘迪特的星光體一點一點拉回了軀體。他苦笑著睜開眼睛,發現協助他進入冥想狀態的線香隻消耗了三分之一。

他心裡明白,即使現在重新開始冥想,效果也比不上之前一鼓作氣時那樣。饒是心性堅定、情緒穩定,潘迪特也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彆急,欲速則不達。欲速,則不達。他這樣寬慰著自己,手上卻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捏緊了袖口。

座鐘再次咚咚咚地響了起來,依然是來自於弗朗西斯科·馬庫奇的宴會邀請。

每個國家國聖誕假期的長短不同,有像英國那樣聖誕、元旦連休,從前一年的12月25日一直休息到第二年的1月5日【3】;也有的像德國一樣,聖誕節放幾天假,元旦再放幾天假。

而位於德國的國際巫師法庭(International Wizard Court of Justice, I.W.C.J.),在假期安排方麵,自然遵循的也是其所在地的常例。先放聖誕假,再放元旦假。

弗朗西斯科·馬庫奇的居所建在城外,雖然他經常將它謙稱為“寒舍”,但那其實是一棟彆墅。而他也是I.W.C.J.所有代表中,唯一一個在這裡有房產的。

彆墅本身是座漂亮的三層建築,帶有明顯的新古典主義風格。彆墅毗鄰森林,環境極佳,且帶有一個不小的花園。內部裝潢更是華麗典雅,洋溢著金錢和時間堆砌起來的品味。

這本是一位親王的產業,因緣際會到了馬庫奇的手裡。這樣一棟房子,自然不缺曆史與傳奇。但比房子本身更為傳奇的,是馬庫奇拿到它的方式。

“那時候英國人差點兒就炸到這兒了,可把我急壞了。”彆墅的宴會廳裡聚了不少人,人群中,一個高大富態的男人大聲地說。他飽滿的圓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左手端著一杯就快見底的雪莉酒,右手則攬著一個瘦削的東方僧侶的肩。

“你們都不知道,英國的麻瓜政府跟瘋了一樣,成噸成噸地往這邊倒炸彈!太嚇人了!慕尼黑城裡都快給炸平了!哎呀,那幾天我這個心裡啊,七上八下的,就怕他們炸到這棟宅子,也怕他們炸到宅子的主人。當然,主要是在擔心宅子主人的安危。我跟他們一家畢竟是朋友,總不能看著他們受傷不是?

“然後我就想啊,既然他們是我朋友,那四舍五入,他們也是魔法界人士。既然他們是魔法界人士,那我自然可以用魔法幫助他們保護私有財產。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他周圍的人紛紛點頭,附和著他的說法。離他最近的那個僧人卻隻是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簾。

這個僧人就是奎師那·古萊邁特·潘迪特。

他最終還是沒有拒絕(或者說,沒法拒絕)馬庫奇的邀請,來參加晚宴,並且不知道第幾次被迫聽對方拿到這棟房子的經過。

在馬庫奇的描述中,他在戰爭剛開始不久,就預見到這是一場曠日持久,切會將整個歐洲卷入絞肉機的大戰。有了這種認識後,他立刻聯係普通人世界的友人,儘自己所能地提供了幫助和保護。於是,戰後他的朋友們為了感謝他,給了他很多謝禮,這棟房子就包括在其中。

他當然嚴正拒絕過,但他的朋友們的態度都十分堅定,他就勉為其難地收了。

先不說這個“嚴正拒絕過”是不是真的,光這宅子的來源,潘迪特就聽過不下三個說法,而且還都是馬庫奇親口說出來的。

他用了點技巧擺脫了馬庫奇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拉過跟他身形差不多的新西蘭代表,讓後者取代了自己的位置。然後悄悄退到人群之外,遠離馬庫奇的大嗓門和他自1946年起就每五年就變一變的傳奇故事。

他一邊揉著耳朵,一邊慢悠悠地走向餐台,想找點東西吃。之前為了靜心冥想,他隻吃了很少的一點蔬菜沙拉和一碗清湯,現在餓的幾乎是前心貼後背。

餐台上擺得滿滿當當,除了各種美食外,還有大捧大捧的鮮花和粗粗的銀燭台。它們被天花板上照明用的太陽石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同屋裡富麗堂皇的陳設一起,尖叫著“很貴”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