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雖然大,長野的聲音也不算小,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他的這句問題。小澤千樹很敏銳地發現,幾個年紀比較小的淨化人員手上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耳朵卻都悄悄地立了起來。
他默默咽下即將溢出唇角的笑意,輕輕戳了戳幸德光的胳膊,示意她往那邊看。年輕的魔法部部長看了一眼那些明顯在偷聽的孩子,也差點笑出來。
她調整了一下表情,用導師教她的方法,擺出“克製但和善”的笑臉——自她成為魔法部長依賴,她的這項技能愈發熟練了,說:“剛剛看到這邊的動靜,我還以為你們已經成功了,所以過來看看。”
“抱歉讓您失望了,”長野連忙鞠躬,“我們這邊姑且算是有點進展,但是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
“不要道歉,你們做得非常好。”幸德光笑著對長野,以及淨化班的所有人說,“無論做什麼事情,在前進路時遇到點挫折,都是非常正常的事。諸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取得了的這麼明顯的成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我也很期待大家能做出更好的成績,但也不應該長時間高強度工作。畢竟,身體是一切的本錢嘛。”
接著,她又使出一係列話術,誇讚了淨化班的工作效率,肯定了他們的工作能力,把好聽妥帖的話大把大把地往他們耳朵裡灌。
淨化辦的成員現在大多都是年輕人,涉世未深,根本沒見過這種陣仗。很快就被捧得麵紅耳赤,一個個帶著勉力壓住的笑,你推我搡地一起去食堂吃點心去了。
幸德從他們背後看,發現那幾個年紀看著特彆小的,連背都挺的比以前直了些。
年紀稍大的和尚、神父和幾個巫師,倒是相當平和地表示這都是職責所在,不必誇獎。
等他們都走遠了,幸德光才低聲問長野:“剛才那道光是怎麼回事?”
“二位請先進來再說吧。”長野領著幸德和小澤在詛咒外一小塊乾淨的地方坐下,自己則揮舞魔杖變出了一個大大的鐵壺和一個炭爐,準備燒水泡茶。
在長野忙活的同時,幸德放出了幾個紙人,讓它們在周圍警戒,以防他人的窺探。小澤抽出插在胸兜處的鋼筆,在空氣中寫下一串發光的字符。字符飄起來連成一條,擋在門口,隔絕了一切用法術探聽他們對話的可能。
這一切都做完後,長野並沒有回答幸德光之前說的問題,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我們著手處理詛咒之後不久就發現,這個詛咒不像是自然產生的。”
他給三個人麵前挨個放下茶杯,又準備提壺倒茶。小澤忙伸手去接,不斷地小幅度鞠躬,嘴裡說著“我來、我來”。幸德見狀也參了一腳,搬出部長的頭銜,堅持要做倒茶的人。
他們非常有東方特色地禮貌爭奪一番後,最終各退一步,由幸德光拿出又一個紙人,接下了這份非常搶手的差事。
喝著紙人倒的茶,幸德光點點頭:“對,我看了調查班寫的報告。他們說,這個詛咒的能量是很規整的複合型結構,跟自然生成的詛咒大相徑庭。”
“調查班後來又分析了一下這裡的能量場,並推測詛咒很可能是土禦門有意發出的,目的就是封印這把刀。”長野捧起茶杯,垂著眼睛看茶湯裡立起的茶梗【1】,兩條又濃又粗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他以他們家那些人的性命為基礎,以鮮血為媒介,用法術人為製造了大型詛咒。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情況就很棘手了。
“因為其一,我們不知道他具體用的是哪種法術,不了解正確的解咒方法;其二,構成詛咒的能量來源於多個土禦門家的人,想快速清除詛咒對刀的影響,就要知道那些能量的頻譜,這樣才好對症下藥。但這又要求我們知道,那些土禦門的生物電場頻譜。他們要是還活著倒還好說,觀摩提取一下就行。可現在有一個算一個全死了,讓我們去哪兒搞這些資料?”
小澤摩挲著茶杯壁,若有所思地說:“我記著剛戰敗那幾年,土禦門晴景出過規定,要求所有法師提交生物電場信息。雖然後來因為其他家族的抵製沒能推行下去,但他既然是發起人,應該會讓自己的親族做表率吧?”
說著,他跟長野一起看幸德,因為他們三個中,隻有這位部長參與清點並整理了土禦門宅內遺留的文件和資料。
“我個人沒看到類似的記載,目前也沒人給我提交有關的報告。”幸德光放下茶,又折了一隻紙鶴,“我這就讓人去仔細查一下。”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目送著白色的小鳥飛向遠方。過了一會兒,小澤才開口說:“也就是說,你們現在用的淨化方法不對症,所以剛才這邊的動靜才那麼大?”
“有部分這方麵的因素,”長野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鼻梁。“但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那把刀它自己好像就在抵抗詛咒。我們如果湊巧稍微削弱了詛咒對它的鉗製,它就會激烈地掙紮。之前的光柱之類的,都是它掙紮的體現。
“我們懷疑,它是一把有自我意識的魔械。”
“你是說,它產生了傳說中的刀靈?”幸德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這不可能啊。現在這個環境,不可能再產生有神誌的器靈或是類似的東西。”
小澤給自己添了點水,說:“我聽說,這把刀是個古物,也許是以前產生的器靈,留存到了現在?”
年輕的魔法部部長搖搖頭:“那得是彌生時代【2】的古物才行,看刀的樣式就知道不可能的。”
“說起來……你們知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搞到這把刀的?”她看向長野和小澤,問。
長野雙手抱胸,思考了一會兒:“我印象中,土禦門晴景沒有對外解釋過這把刀的來曆。感覺就是他突然有一天就拿出這把刀,打服了不聽從他命令的大家族,成了陰陽道的領頭人。”
“對,給我的印象也是這樣的。”小澤點頭對長夜的說法表示讚同,“日清戰爭【3】之前,土禦門家一直是以紙人術聞名的,土禦門晴景那時候用得最好的,也是紙人分身、符籙和陣法,之前沒人見過、或是聽說過他會刀術。直到日清戰爭之後,他才開始用刀……“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幸德注意到了他的異狀,關切地問:“怎麼了?”
小澤放下了茶杯——幸德和長野都發現他的手有點抖——看向了他的兩位同事:“我隻是突然想到,日清戰爭前,土禦門晴景常被人稱讚溫文親和,俊雅仁善,有平安時期公卿的風範。直到日清戰爭結束後,才慢慢開始有人說他暴戾。
“我看過的一些古籍裡有記載說,如果妖魔占據了器物,那麼使用這種器物的人也很可能被迷惑了心智,性情大變,做出很多以往根本不會做的事情
“土禦門晴景會不會也是這種情況?如果是的話,現在附在刀裡反抗詛咒的,會不會就是一個強大的妖魔?我們清除了詛咒,會不會把妖魔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