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在持韁禦車的輦父腦袋裡滾了一圈。
許是被攝政王磋磨了一路的緣故,哪怕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輦父的身體也很誠實,迅速往左側扭去。動作之嫻熟,聽指揮之果決,仿佛已經曆經了千百次同樣的試煉。
刷——!!
一支利箭和這把匕首在空中相遇。
箭身被燕則靈丟過來的匕首劈成兩半,箭頭半空中受阻,不受控製地往旁邊偏了一偏,不偏不倚地釘在門扉,達成各方麵的入木三分。若非鐵柱按照燕則靈的指示往左側移動了一格,這支箭頭就不單單隻是插|進門框,而是躥進他的腦門裡了。
鐵柱霎時癱軟了軀體,手中緊緊攥著繩,腦子裡一片空白。
白駒駸駸,一弓一弦彈一箭,利似旋踵風馳而至,就見遠處草野有血跡殷濕。
遠處,矗立著一座鏽跡斑斑的古建築。
一排排生鏽古舊的柵欄或高或矮,腐爛在低矮房屋的前側。老舊蕭條,似乎用手指一觸就能輕鬆剝掉鐵皮,潮濕陰暗的房屋整體呈現出灰黃光澤,附著了一葉葉棕褐色的乾枯爬山虎。
前些日下過雨,壁瓦間還能偶然窺探到棕褐色的汙漬。
燕則靈虛虛地抬眼一觀。
隻窺見那老舊門匾上,三個血跡斑斑的字跡。
【十裡亭】
*
“大老爺。”
曆史再次重演,白衣煞星去而複返,鐵柱依舊被突逢的變故嚇得說不出話,囁嚅了半天,吐出這三字。
係統對此評價:倒是比你一開始挾持他的時候要真心實意多了。
燕則靈不答,警戒著四周的一切響動,好似遊離在荒野的靈敏黑貓,豎起滿身利刺。
白駒亦故技重施,又重重地踏死好幾個隱匿在草垛裡的亡命之徒。積分到賬的係統提示音擾得燕則靈煩不勝煩,直到聽到鐵柱的聲音,這才抬起眼眸瞥去,勉強分去一絲眼神。
瞧著嚇癱在原地的男人,行軍打仗如吃飯喝水的攝政王見狀,簡直不能理解。
有點懷疑這人是怎麼接到活兒的,難道憑借一身蠻力?
錚!
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甩在鐵柱的身側。
大腦宕機的馬車輦父抬起頭,愣愣地望著眼前人。
細碎的光暈從俠客的白裳裡鑽出,醞成一幅水墨畫。
那人逆光而行,舉止矜貴,不緊不慢地擦去臉龐沾染的血跡,猶如一朵盛開在硝煙與血泊裡的兵戈之花,皦似九天之曜,璨如玉華。
“瞧你那點出息。”
馬車內,傳來四寨主壓得極低的驚愕:“啞奴,你!”
燕則靈反應極快,抽刀一劃,絞斷簾子。
帳幔飄落,迤邐於地,二者齊齊往馬車裡麵望去——
卻見馬車內,變故徒生。
筆墨側翻,烏黑的汁水淌了一地,濺在眾人的衣袍處。
一席血衣的少年以匕首挾持裴大寨主,再未言一字,麵對眾人驚怒的神情。雲奴隻是將匕首往上抬了一寸,頃刻間,一道劃痕在青衫人的脖頸處湧現,血順著肌理蜿蜒而下,那件一看就名貴的天水碧也沾了殷紅,辨不清是血是墨。
他擋住刀光,幾乎是半強迫地挾持著裴細清往馬車外鑽去。
吱嘎——
門由內而外打開。
數十個蒙麵人從十裡亭裡麵湧出,站在兩側。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平戎寨眾人隻聽得一道沙啞而癲狂的嗓音從裡麵傳來,難聽的就好似一坨早就該被世界淘汰的破風箱。
聲音主人沒有露麵,但能從字裡行間窺探到幾分快意。
“哈哈哈!不錯,不錯,當真是有趣極了。”
“啞奴,你倒是個信守承諾的。好!既如此,按照我們之間的約定,你把裴細清帶到這裡,我得到裴澤那老家夥的遺物,你得到錢財,事成後我會派人送你出鎮北關。”
“本來我還以為,後來那輛馬車裡的人並不是裴細清。但看你這一身血跡,這苦肉計裝得委實高明!若我猜的沒錯,你先是偽裝成裴細清的樣子,和李曙一起坐上了第一輛馬車,幫裴細清當下第一波攻勢,借此獲取他們的信任。”
“恰好,這位路過鎮北關的逃犯救了你。”
“而第二輛馬車裡,坐著的就是真的大寨主——裴細清吧?”
聞言,四寨主登時雙目噴火,暴跳如雷,對雲奴厲聲駁斥道:“啞奴,平日裡大寨主如此看重你,你為何出賣弟兄們!替那群北邊的蠻夷做事!九泉之下,你有何臉麵見到老寨主?”
一柄刀架在四寨主的脖頸處。
那道聲音自覺穩券在握:“四寨主還是彆白費心思了,好好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不過,我還真挺好奇的——”
“馬車裡到底藏了些什麼東西,車轍印能重成這樣。”
語罷,幾個蒙麵人陸續上前,不懷好意地逼近了平戎寨的馬車。
一滴暗紅色液體,沿著車轍沒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