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該起床了。”楚襄敲了敲女兒的房門，柔聲喚她，“今天該去看爸爸了。”房間裡的女孩揉著眼起身，“媽媽進來吧……”

“媽媽，我夢到爸爸了。”洗漱完畢，方漱玉回了神，忍不住眼裡含笑，“他說他在那裡過得很好，還說很想媽媽，也很想我……”

失去父親的少女並不長久地沉浸在悲傷之中，幾年過去，她成長不少，已經可以安慰母親了。

“真的啊？”楚襄莞爾，給她夾了個包子，“那我們快點吃完早飯，早一些去看爸爸好不好？”女人和善白淨，看著便很好相處，隻是鬢間絲絲白發訴說著她這兩年的艱難。

“媽媽已經請假過假了嗎？”少女眨了眨杏眼，問道。如今是非常時期，在眾多行業受到波及的時候，總理多次強調的工業一直沒有鬆懈。

在父親伯伯被打死不久，總理聽說了她們的遭遇，便特地給母親嬸嬸安排了紡織女工的工作，將她們以及孩子保護起來。

真心換真心，與方家有關的婦女幾乎從不請假，一直堅守在崗位上。

“很久不見爸爸了，也該去看望看望的。”楚襄笑了笑，“再過兩年你也要進廠了，到那時候就更沒時間了。”

少女聞言點點頭，“嗯，媽媽說的對。到時候我也可以賺錢養媽媽了，到時候還給媽媽買七百塊的金手環。”她笑起來，天真又開朗，仿佛沒有收到一丁點兒身份變化的影響。

好像對這個十五歲女孩兒來說，無論是書香世家的小姐還是工人家庭的女兒，都是一樣的。而金錢這個東西，也隻是隨口所說的數字。

萬元汽車都有過，區區金手環又算什麼。

“可媽媽隻想讓我們小玉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呀，金不金銀不銀的不重要。”楚襄輕輕一點女兒的鼻尖，“等以後好了，媽媽還會送小玉上學的，我們小玉會讀高中、讀大學，就像家裡的所有人一樣……好了，吃飽了嗎？”

“飽了，對了媽媽，我昨天讀到一首詩，我覺得寫得特彆好！”

“哪一首呢？”

“是狄蘭·托馬斯的《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方漱玉眼睛亮亮的，“善良的人，當最後一浪過去，高呼他們脆弱的善行。可能曾會多麼光輝地在綠色的海灣裡舞蹈，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楚襄一愣，摸上了女兒柔軟的頭頂，“確實很好。”她又一頓，“但，就隻在家裡念吧。”

方漱玉握上母親的手，“我知道的，媽媽。”

方漱玉知道母親有很多話想要一個人跟父親說，在給父親獻上自己畫的花束之後便安靜地離開，站在重重土堆之外。

楚襄是很要強很自尊的人，如今的她幾乎失去了一切，她的驕傲、父母、愛人……都仿佛雲煙，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全部離她而去，隻剩下了方漱玉——她唯一的女兒。

方漱玉蹲著擺弄小石子，將他們堆成小人，圍坐一團，小聲跟自己說話。

“小襄，今天我新買了一本書，是你最愛的宋詞集，快過來看。”

“真的嗎？漱玉也過來瞧瞧，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句子？媽媽給你做成花簽。”

“來啦來啦～”

“…………”

“小姑娘？”蒼老的聲音傳來，方漱玉好奇地抬頭，看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她便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爺爺您好～”

老爺爺似乎是想要彎腰看她在玩什麼，方漱玉連忙站起身來，扶住對方，“您小心一點，我扶著您吧？”

“好啊，小姑娘真好。”爺爺笑起來，“你多大了？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我十五歲了，但我不是一個人哦，媽媽在那兒呢。”方漱玉為了不打擾母親，特地跑遠了些，她遙遙指了一個方向。

老爺爺眯了眯渾濁的雙眼，但下一秒又恢複了和藹可親的模樣。方漱玉也問他，“那爺爺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

萬一不小心摔倒了怎麼辦。

“我嗎？”老爺爺突然露出了悲傷之色，“我老伴摔倒了，我扶不起來，就想著讓人幫幫忙……”方漱玉聞言一驚，“那我去找媽媽吧？兩個人扶應該更好。”

方漱玉勁兒小，她怕自己幫倒忙，就想著求助母親。

“唉，可我怕時間來不及啊……”老爺爺眼中的悲傷更盛，方漱玉瞬間想到了自己故去的爺爺奶奶，便說:“那爺爺帶我去吧？我先幫忙再說。”

老爺爺馬上脫去了憂傷，換上感動麵具，“小姑娘人真好啊……就在那兒，不遠，你媽媽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方漱玉放下了最後的擔憂，“好。”

“爺爺？奶奶呢？”來到更加荒蕪的地方，方漱玉疑惑，“我怎麼沒有發現她？您還記得她在哪兒摔倒的嗎？老人家受傷可是大事……”

方漱玉的外祖母就是被推倒在地，額角受傷，最後流血過多而亡的。

她心裡擔心，沒有任何警戒心的一回頭，便被沾染特殊物質的毛巾狠狠蒙住了口鼻。方漱玉一雙眼瞬間睜大，恐懼感襲來，看著麵目猙獰恍若惡鬼的老爺爺，手腳並用地反抗，卻在不久後徹底失去力氣與意識，昏了過去。

“這個多少錢？”

“這個啊？年紀小，長得也俊，怎麼著……都得三百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