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堇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手指指天,粲然道:“現在是白天,千尋。”
顯然指的是殷千尋青天白日穿夜行衣這事兒。
“老娘喜歡穿什麼穿什麼。”
殷千尋淡漠地收起目光,不作絲毫停留,風一般從她麵前翩然經過。
她懂什麼?埋身於醫書而對時尚毫無研究的女人。
這身夜行衣,一來神秘酷颯,有侵略性,自帶生人勿進的氣場,恍有前世風采,且淡妝濃抹總相宜。
二來……
恍惚搖擺的心情隻想穿些黯淡的衣衫來遮掩罷了。
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千裡迢迢地追尋她,竟追到了彌鹿仙島來。真的隻是想抓她回去做藥引子?
她憑什麼認定自己會跟她回去?憑什麼……
殷千尋抱著長劍,靠在耿奶奶家屋頂炊煙嫋嫋的煙囪上愣起了神。
忽然哪兒“哇”的一聲,閃電般,一隻黑影從她眼前飛過。
耿奶奶養的一隻黑貓丟了,便懷疑它躲在了房頂的某個角落。橫豎沒什麼好活可接,殷千尋揭下了它。
她猛地回過神,順著黑影去的方向一看,那黑貓已跳躍到了另一戶人家的房頂上,優雅地坐了下來,伸出一隻爪子舔了舔手心,吧唧著嘴巴看了看殷千尋,縮成細條的瞳孔中不無挑釁。
殷千尋提劍飛身追了上去,屋脊上瞬間驚起一群灰鴿。
一小一大兩抹黑影一前一後,從一間間屋脊上疾速掠過,六隻腳不著地般,瓦片未曾發出一聲響。
那黑貓身影極其靈活,四爪生風,悠然自適地飛躍於瓦屋之間,輕功了得,簡直是貓界殷千尋。
自然,相比於真正的殷千尋還是差了一截。
當從較低的房簷最終躍至村口一座高高的四方亭,殷千尋猛地長劍出鞘,刺向房簷借力,而後淩空飛起。
這一下,她高出了小黑貓足有一丈。
從至高點向下降落途中,她伸出手,指尖距離那黑貓僅幾寸遠了。
然而這時,冷不丁的,殷千尋變回了蛇。
她從約有兩個涼亭高的高度上,咚一聲,如同一條鐵鏈子,硬生生砸在了粗粒小石塊鋪成的夯實路麵上。
灰塵登時四起,揚在空中。
一刹那,殷千尋幾乎心碎膽裂。渾身的每一節筋骨好似都斷裂了。
再之後,她便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儘力支起頭,試圖擺一擺那焦紅色的小尾巴,卻發現動不了,甚至於,頭部以下皆失去了知覺。
殷千尋隻慌了短短一瞬,便冷靜下來。儘管她不想,但不得不承認,不慌的底氣是那個仲神醫給的。
她沉靜地念了三聲咒,恢複了人形。
好在,從空中摔下的那個姿態還算漂亮,側臥著,纖手搭在腰間,一腿伸直,一腿曲起,頗有幾分嫵媚。
等著好了。
這村口平日人來人往,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她。
這麼想著,她便聽到了踩著石子咯吱咯吱的腳步漸漸向她走近。
殷千尋抬起眸,映入眼裡的,是亭亭玉立的皎玉色紗衫。
姓仲的沒良心,這會兒竟笑得出來。
她嘴角勾著淺笑,居高臨下地歪了歪腦袋,讓自己的臉與殷千尋的臉大致平行。
“不疼吧?”一邊問,一邊目光將殷千尋從頭掃至腳,迅速給出了診斷結論,“應該隻是癱瘓了。”
“仲堇……老娘勸你不要趁人之危,人在做,天在看……”
殷千尋口中的話還未結束,便覺自己忽然一輕,離地而起。
仲堇傾身將她抱了起來。
這一下,幾乎抱得不費力。之後,輕輕慢慢往村外的岸邊走去。
看來,昨晚的那一口咬得值了,殷千尋暗暗想。
風揚起仲堇肩側長長的烏發,發梢時不時掃過殷千尋的臉頰,掃得她不得不與心裡的一陣陣癢作抗爭。
“你怎麼跟過來了?”她漠聲開口,分散自己的注意。
“看你一身夜行衣,料想又要乾些危險行當。我橫豎閒著,就跟過來了。”
“我是問,你是怎麼跟到彌鹿仙島的?”
“你鞋底踩了我不少的藥草,我第二日醒來後,循著藥草的味道就跟過來了。”
“……為什麼跟過來?”
“你知道為什麼。”仲堇笑起來時,側臉尤其柔美。哪怕她講的話再卑劣,有這種笑,就很難讓人生氣。
殷千尋輕嗬一聲:“就這麼想讓我做你的藥引子?做你的春秋大夢……”
“昨晚也是夢嗎?”仲堇低頭看她一眼,柔聲笑道,“我手上的兩個小牙印是怎麼回事?”
殷千尋緩緩側過臉,額角抵上了仲堇散著藥草香的肩。
她定定神,大言不慚道:“昨晚醉了,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