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血液混著汙濁的塵土,緩緩溢下台階。
黑色腐爛的雙腳顫顫巍巍,一步拖一步走下來,枯瘦的胸膛發出震人心魄的嘶鳴。
高台之上,一個身穿黑色便裝的女人,氣定神閒地俯瞰台下的淩亂——血肉四濺,斷臂殘肢,立起的竹竿掛了一隻喪屍腦袋。
那是一隻巨大的深坑,圍牆高聳,成了一座實際上的競技場。四周有供人坐著圍觀的座位。
白裡偏黃的蟲子在胸膛蠕動,最後冒出了那具身體頭頂上的血洞。
那是一個人,全身高度腐敗、散發著讓人作嘔三天三夜的惡臭;或許用行屍走肉形容再合適不過。
競台階上,一位破爛衣服的少年,看不出性彆。縱然長得高,卻過分瘦,給人以弱不禁風的擔憂之感。
那灘血,與這瘦弱的身體上連成一條線。少年的腹部一團黑紅的血浸染了半個上身,正不斷向下流淌。
“再加一批。”觀賞座上的女人擺擺手,取下嘴唇夾的鞭炮,“你親自下去。”她對著身旁的鶴發女子說道。
那鶴發微微往下,鞠了一躬,眼神裡刹那間的動容被發絲遮住,隨即退下。
仰頭不見天日的競技場,正位於黑衣女子掌管的地下城內。
競技場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喪屍吼叫,若是細心聆聽,是否能聽見那少年平穩得讓人驚恐的呼吸呢。
因為失血與寒冷,手已經冷得發紫,手掌堅毅地握著那把短刀。短刀上血跡斑斑,粘連了一條內臟殘餘。
撲麵而來的腐爛氣息,白刃劃開空氣,刺破麵目全非的臉;那手腕狠命一旋,金屬絞爛了脆弱的大腦,迸濺出不忍細聞的液體。
少年抿緊雙唇,心中複雜的情緒洶湧得蓋過了生理上的不適。
整個競技場,此刻已有八隻喪屍,在對這個唯一活人的血肉垂涎欲滴。
喪屍對血液敏感,此刻少年腹部的血花,成了引火燒身的最佳助力。
瘋狂興奮的步伐,在地上卷起一陣煙塵;喉嚨裡追逐的嘶鳴,吹響了死亡的號角……
少年舉起木棒向首當其衝的喪屍腳抽去,倒地的身體撲騰起更濃烈的沙塵,能見度瞬間降低。
後來喪屍並沒有居上,而是被絆倒在了比它“搶占先機”了的同伴身上,團結一致地玩起了疊疊樂。
好在喪屍並沒有智商,不會繞路,隻能被一支棒子製服得妥帖。
台上的女子勾起唇角,臉上還有意猶未儘之色。她將鞭炮固定在箭上,銜著煙,悠然拉開弓弦。
嗖——
箭頭紮進少年肩頭的那一刻,鞭炮聲驟然爆炸,飛卷了一層皮肉。
這聲音讓剛才疊疊樂的喪屍突然抬頭,張開血盆大口就向少年撲去。
絕望。
近在咫尺的喪屍臉,隻要少年鬆那麼一絲一毫的力氣,那張暴滿銳齒的嘴,便可以落下。
那一刻,顫抖的雙手,抵住死亡。
喪屍發出震耳發饋的長鳴,隨後再也沒有動彈。
鮮血和膿液流淌四濺,太陽穴跳得直擊心頭,暗無天日的磚頂。
她叫卞喬,不是競技場供人玩樂的東西。她隻想活下去。
肩頭因為鞭炮,被燒焦了一層肉,冒出了一個血洞。
台上女子開懷大笑,連連鼓掌。眼神往卞喬裹滿腦漿的手望去,眼中讚賞之色不加掩飾。正搭箭開弓。
“元首,人已經帶來了。”鶴發女低頭而立,神態恭敬,語氣卻冷冰冰得如同機器。
麵前的黑衣女子——地下城元首,夏無恙。
夏無恙頷首,瞥了一眼競技場上渾身是血的卞喬。方才那片欣賞的神色褪去,隻剩不屑。“把她帶走,換一個。”她轉而笑看那低垂的鶴發,“彆玩死了,也彆放過。這是你最拿手的。”她盲射|出了硬弓上的那支箭,伸出一根食指,在鶴發頭上點了一點。
卞喬連同競技場的死屍一齊被拖走,帶著刺入左肩上的箭,逐漸消失在那道幽暗的門;那雙見過無數鮮血與廝殺的眼睛,在大門徹底閉合前,死死盯著台上高傲的女人。
腹部的痛一陣接著一陣,疼痛蔓延到心扉,壓迫肺部的呼吸。卞喬被鶴發提起,懸在半空中。
這位身高兩米五的巨人,拎著卞喬和兜一隻小雞仔在胳肢窩沒什麼兩樣。
等卞喬再醒來的時候,已然不是往日競技場監牢的慘敗模樣。乾淨整齊的房間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身上彈性的紗布把瘦削的腰部包裹得恰到好處。
手|指由於太久未動,指關節僵硬泛酸;指甲殘破不堪,上麵的喪屍腦液之類物體已經被清除乾淨。手背正打著點滴。
回憶像潮水一般湧上天靈蓋,身上突然繃緊,拉動了腹部的貫穿傷,還有肩頭的箭傷,身體和神經早已對疼痛麻木。
她用手,戳爛了喪屍的眼睛,貫入那黏糊糊的腦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