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經曆,她早就經曆過無數次,心中那害怕和驚懼早就麻木了。
嘎——
門突然打開。
那由於門修得很高,鶴發不必彎腰就能夠進來。此時,她一頭雪發已然紮起,暖黃的燈光讓她白得病態的臉有了幾縷溫情。
灰白的瞳孔,視線落在卞喬的身上。
“這幾天,不要亂動,在我這裡待著。”鶴發邊說,邊把食物擺放到床邊小桌上。
以前,鶴發從未搭理過卞喬;她和這個巨人沒什麼淵源,多半是受夏無恙的命令才這樣做的。
卞喬躺在床上,隻輕瞥一眼,肚子就不爭氣地餓了。自從被夏無恙關在競技場,每天殘羹冷炙都成了難以奢望的大餐,關在陰暗潮濕的籠子裡,和一同競技的人爭搶那點食物碎沫。
她想伸手,卻發現自己連動動手掌都難以做到,身上更是被車碾過一般,稍稍一動,筋骨便痛得深入骨髓。
“我喂你吧。”鶴發坐在特製的椅子上,輕聲道,眼裡一片平靜。
卞喬失笑,“鶴長官……你還是踹我兩腳比較好。”她聲音沙啞,聲帶一震顫,喉頭就冒出血腥味。
在監牢裡,鶴發親自把她打了個半死,扔到喪屍堆裡,供夏無恙取樂。如今夏無恙不在,這個人反倒伺候起她了,不知道之後又要怎麼經曆怎樣的廝殺。卞喬心中一上一下,隨後寂靜了——左右不過是個死。
“不要犟。”
卞喬一揚眉,道:“那鶴長官,辛苦你了。”她講這句話的時候特意加了點哭腔,聲音沙啞又顫抖,顯得格外可憐。
鶴發肉眼可見地頓了一下,但那張常年麵癱的撲克臉,輕易還看不到情緒變化。她舀了一勺粥,粥裡夾著肉沫和蔬菜碎。
待卞喬感激涕零地喝完那碗粥,鶴發還幫她擦了擦眼淚和鼻涕。
鶴發無論是頭發和皮膚,還是身高,都不像普通女人。卞喬暗暗忖度。
“長官……”她見鶴發要走,趕緊軟糯著聲音叫住。
果然,鶴發回頭了,冰冰涼的視線落在卞喬梨花帶雨的臉上。
“是元首讓你帶我來的嗎……我,我是不是要死了,突然有這麼好的東西吃。”卞喬說到這裡,聲音極其委屈,夾雜著膽怯和驚恐。
鶴發的眼眸沉了沉,寡言少語是她一貫的作風,在夏無恙手底下做事,以乾脆利落著稱。
這一次,她沒有像剛才一樣平和,而是居高臨下,注視卞喬那人畜無害的臉,想看透那份青稚。
直到門落上,卞喬才閉上了眼。
哢噠——
顯而易見,門鎖上了。
房間歸於寧靜,安靜得連點滴落下都聽得見,還有卞喬帶著血味的呼吸。
一個地下城的難民,怎麼會有自由呢。每天在彆人的欺辱下討生活,在喪屍的追逐下供人取樂。
卞喬再抬起眼皮,向牆上的日曆看去——末世5年。那一年,她十三歲。沒想到時間飛逝,親人的離開,已經這麼久了。
剛吃了粥,身上的力氣逐漸恢複,意識卻沒有清明多少。她翻過手掌,瞧著自己的指腹,最終凝視著十指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自己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都被雪白的繃帶包裹,連鼻子都是消毒水和藥水的味道。唯獨——自己的手,沒有擦藥,也沒有包紮。
日曆的旁邊,是一張英氣逼人的小像,果不其然,是夏無恙——尊貴的地下城之主。
穿著軍裝,把玩一把長刀,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目中無物的神情。比平日裡隨意的裝束正式得多了,顯得彆有一番風韻;卻沒有莊嚴。
那副神情,與卞喬麻木的眼神銜接成一條線。這種首領的黑白小像張貼,居然變得格外刺目。
總有一天,會“改朝換代”。
末世5年,地上物資在沒有人煙的情況下,極其稀少。土地沙漠化急劇擴大,生物多樣性減少。一個人若是想在這種條件活下去,隻有一種可能——成為孤魂野鬼。
而最近的幸存者基地,是幾百公裡之外的河流對岸。
卞喬若是想活下去,隻能遵循地下城強者生存弱者亡的法則,在夾縫裡生存;整日在喪屍的血口下討生活。
而最快捷的辦法,就是參加競技,冠軍可以進入軍部,享受溫飽的口糧。
也許會有希望吧。
她太累了,咽下喉嚨裡的血沫,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即便是稍稍皺眉,自己臉上的傷口就會扯得發疼。
漂泊這幾年,剛交的朋友,第二天就可能身首異處;凶手還是她自己。競技場上,陣亡者屍變,幸存者會被更多的喪屍圍剿,包括——曾經並肩作戰的友人。
這種弱肉強食,整日生死彆離的生活,已快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