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我身後的人(現在還沒到她出場的時候)攔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不要過分激動。老師也並沒有介意,隻是說:“其實,她雖然當麵沒說什麼,但後來在隨筆中告訴了我真相,不是全部的故事,但我也選擇相信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但是,發掘背後的原因還是需要靠你們自己。”
我們知道,所以我會儘力搜刮自己的回憶,把洛生活的種種一一呈現,也許答案就藏在其中了。老師把那天他問詢洛的過程大致告訴了我們,我會把它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之後,我們又寒暄幾句,臨彆之際,老師突然想起,之前他有給同學們寫的比較好的隨筆和讀書筆記拍照的的習慣,立刻叫住我們在電腦文件夾裡翻找,找到的隨筆題為《夜自白》。
“想不到最後她竟然會選擇走進水中……也許這能讓你對理解她的選擇多一些幫助。”
回到家中,打開電腦,陶老師已經把之前找到的隨筆發到我的郵箱。隨筆不長,小小的本子上隻占了一麵半,看見熟悉的字跡,我的心隱隱作痛起來。但是我既然已經選擇了去打開往事的大門,哪怕心上的傷口重新崩開也在所不惜。我鼓足勇氣看向這隨筆,照片上的紙張沒有被歲月留下任何痕跡。
夜自白 2019年5月12日
“是什麼造就了今日的我?”
坐在窗台前望著外麵,馬路上僅剩的昏黃燈光在黑霧過濾下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還是不夠純淨,於是我躺下,側著臉看向窗外的天空。
“我不過是老卡拉馬佐夫式的小醜,總是疑心彆人加害自己,我怯懦,崇尚暴力,我像默爾索一樣孤立無援,置身局外,看世事如魔幻小說。我蔑視規則,亦不屑說些客套話,安德烈.葉菲梅奇那水鏽湧上喉嚨的感受,我算是體驗了千百遍了。”
不過是些發泄的話,根本就無人傾聽。臉貼著窗台上的大理石,感到僵硬、冰冷,曾經我的生活也是這個樣子,冷漠、充滿暴力。初中位於江邊,當然這江本身並非什麼風景勝地,時時散發出魚腥味,江水也綠得發灰,或許是恰有護城河在此地彙入的緣故,水似乎從未清澈過。但這江卻給了學校西麵一片不被水泥叢林遮蔽的天空,那個女生落入湖水的第二天放學,我追隨幾隻盤旋頭頂的江鷹來到操場,此時的我仍為前一天她對我說的話而氣憤,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割成一團血肉模糊的腐殖質,可是她已經死了,毫無痛苦。是她自己被巨石砸入湖底,很難說下沉前是否已經昏厥,大概山頂的西西弗也看不慣那那醜惡的嘴臉吧。
滿懷惡意的想法。我就坐在人造草坪上,不知不覺中已是傍晚時分,霎時間整個綠操場被照得金紅一片,身後的灰牆也被鍍上金邊,天上沒有雲,就一個金紅的暖陽,似天眼一般直射操場上唯一的人。
“陽光刺眼,但我堅持凝視著它,三目相對,我突然感到淒惶得可怕,這墮落的我將何去何從?我沒有能力,隻是一介莽夫,每天瘋子一樣過活,與人說笑、開車,沒心沒肺,這樣的時日哪有儘頭?”
“那一日,之前所有的生活戛然而止。我像那輪太陽大喊:‘虛無主義絕對不是我的歸宿!’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我要追尋意義,而非斷頭台。”
那天過後,所有周圍的人都對我的轉變感到驚喜與詫異,可幾年來我自己發現,我不過是從一種庸常落入另一種庸常,從孤高暴力的封閉者走向一個外表開放內心閉塞的精神暴力者,社會似乎承認了後者。
“可是融入社會是我的重生還是墮落呢?我總有喪失自我的危機感。哈裡(《荒原狼》的主人公)似乎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讓我內心舒暢些。唉,成人不自在,自在了不過是那個上天入地永生不死的石猴,社會不還是把那心猿磨平了棱角嗎?”
人生沒有希望但並不包含絕望,所以要活得真實而不虛偽,就必須堅持下來,並不是不願迂回,而是無路可走。加繆的話說不上是樂觀還是悲觀,也許絕望才是生命的底色,唯有絕望可喚醒沉睡麻木的靈魂,可誰知道呢?
“去找尋吧。”也許是我說的,也許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