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選擇上帝，我也不選擇魔鬼，兩者都是牆，都會將我的雙眼蒙上。——阿多尼斯

拓展訓練回來好幾天了，我才後知後覺發現那天其實發生了不少事情，在遠離我與洛的地方，幾個人對著教官破口大罵，甚至想要直接一走了之。畢業牆是臨時換上的，本來學校安排的都是像上午的“動力繩圈”，“越過硫酸河”“逃離電網”那幾個也許幼兒園小朋友會樂在其中的無聊保守項目。

“那天中午空間裡的氛圍就挺奇怪的，有人在陰陽怪氣不願意整隊，有人說這樣的活動浪費錢，有人說學校腦癱……”洛在這件事上竟然也很遲鈍，可能是因為我們沒法理解那些同學們的想法，當時就沒把那些言論當回事，“我覺得他們好像巨嬰啊……”

“我就一個想法，‘既來之，則安之’。或許分班後確實終日學習，很難有小學初中那樣的歸屬感，但我想的是，難得跟同學們一起出來玩，就暫時地沉浸其中也不錯，沒想到有人那麼激進地抗拒……”我們都不知道具體鬨事的是哪些人，來自哪個班，是男是女，但不理解就是不理解，與高考選科無關，“總感覺我們在一步步成長為無聊的大人了。”

“半路撂挑子，算什麼大人？明明就是不成熟。”洛比我尖銳得多，“總有人那我們學校學生‘獨立自主’‘自由民主’說事，一旦遇到集體活動就以此為擋箭牌和攻擊點，我真的很反感這種貼標簽的方式，但大多數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算了，不管他們了，我們享受了那個過程這就足夠。”洛說話有些激動，語速都變快了，我趕緊摸摸她的頭安撫一下。我轉念又想，也許我們覺得那些同學過激，隻是因為我們能夠忍受那個拓展訓練，我們被規訓了，也許未來我們也會遇到能令我們崩潰的東西，如何處理得比他們更加冷靜高效，才是應該思考的問題。

洛從口袋掏出隨身的小本子：“好像是薩特說的吧，孤獨是人類屬性中一個必不可少的特征，它是被一種存在於人們‘找到生命意義的需要’和‘對人世本質的虛無的覺察’之間的矛盾所激發的。”

“什麼意思？”

“不知道，但是起碼告訴我特立獨行本身不是用來炫耀的。”

“我記得你之前借的書裡有本叔本華的《要麼孤獨，要麼庸俗》？”

“是的，那本書不好看。但是標題裡這兩者是等價概念，選擇不同而已，沒有貴賤。誰也不能笑誰。”

期中分數出來，我與洛同分，384，正好是C7線。女兒第一次考年級前一百，媽媽這次參加家長會臉上應該挺開心的，雖然她總是說並不在意我的分數和排名。

像之前一樣，我媽媽拍了家長會全程的每一頁PPT，洛跟我借機晚自習前在班門口快速過一遍——在這些靜止的照片中，我看見了年級主任奮力給家長灌廉價雞湯的樣子。

一頁PPT換了5種字體和3種顏色，寫著：

“永遠不要對自己的孩子喪失信心”

“任何著急都無法解決當下的問題”

“錯誤和挫折是孩子成長的勳章”

“給每朵花自己開放的時間”

“最難的是過程中的堅定與堅持”

“他相當於是跟你們一起進入附中的，從彆的學校轉過來，”家長總是能打探到每個老師之前工作的學校，我媽平時看上去不問世事，但也不例外“他兒子在彆的學校，跟你們一屆。”

“雖然我覺得他很努力，人也很好，但多少有點格格不入，水土不服。”洛悄聲在我耳邊說，“他太注重校規校紀，也過分執著於成績，就好像希望大家課餘時間每時每刻都用在學習上，從高一開始就這樣。”

“是啊，高一就表揚咱班那個晚自習開始前1小時已經在刷題的女生了……”在年級大會上表揚，不就是希望大家模仿嗎？

“說到這個，前幾天我們班後排有個人因為帶耳機被抓了，結果呢，他把有線耳機當耳塞用，壓根沒連著手機。”當場抓包抓錯了，好有趣！我們倆偷偷地笑，引來我媽媽的好奇：“你倆湊一塊笑什麼呢？”

我轉過頭：“媽媽，年級主任這樣說，你會感覺到一絲絲的安慰嗎？”

我媽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正麵回答：“我更喜歡你們語文備課組組長說的話，好像是引用了卡爾維諾的一句……”

“不會是‘我相信緩慢，平和，細水長流的力量，踏實，冷靜’吧？她之前給我們開會也說過。”我笑著看向洛，她點點頭表示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