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會就去吧，實在不行，晚上我求我媽媽開車來接我們。”

“好。”

漢堡，炸雞，薯條……在過去吃蘿卜青菜的兩個月裡，這些東西好像在我腦海中被自動美化成了人間美味，極致享受，我是多麼渴望見到它們！但是這些美好的幻影從第一口下去就破滅了，取之而來的是對於這種平庸口味的失望。但是，這個味道應該一直都沒改變過，隻是我在出不去的時日裡，給自己造了一尊神——快餐的神。

掃了停在路邊的共享單車，坐墊上一層積攢的灰塵宣示著它好久沒人使用過，好在沒有什麼故障。騎行在熟悉的梧桐道上，此時已經半複工，路上的車並不比之前少，隻是騎行的人們都帶著口罩，大多是藍色的，白色N95在這個天或許有些悶熱了——當然我家是沒搶到。5公裡的路程，帶著口罩的我倆更加沒法交流，本來路上就嘈雜，還隔著一層紗網布，根本聽不清。半小時的時間，讓我好好看看這座城市。淒清的街道，牆皮脫落的少年宮，施工多年的商業街，一樓逐漸開始賣雜貨的書城……很難想象，五六年前這裡是家附近最繁華的地方。

我回頭看了眼騎車跟在我身後的洛，之前回初中也是這樣，我倆車速不快，並排會堵住車道。初中不在老城區，我們不過是離開了3年，回來變化就如此之大。小學時，媽媽帶我去金橋市場那邊看電影時，她總說那裡的三大市場曾經是下關區最繁華的市中心，但我隻看見殘破的寫字樓，聞到濕氣帶來的陣陣黴味。

曆史變遷並不遙遠，就在我們身邊，如今下關區甚至也被合並了，而那些商場怎麼樣了呢？我都快10年沒有到那個街區，而這次“禁止堂食”“減少人群聚集”的措施，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人類總是能戰勝這些病毒的，鼠疫、麻風病、流感，好像都在曆史中逐漸消失了，就連03年的“非典”也隨著天氣變涼而銷聲匿跡。很快就會結束的，但是這些失去客人的商店，能再撐住半年嗎？

終點定在玄武湖明城牆邊，城牆把世界分隔開來，出了城門就是那個世界，與前年相仿，但是現在才到傍晚，天空微紅，櫻花也映射出淡淡的粉，仍然像是來自天空而非人間的雲。我倆站在最高點俯視著這條櫻花大道，花下的遊人是我們今天見過最多的人數了，好久沒有見過人群了！雖然大家都帶著口罩，陌生人相互靠近時會儘量錯開走，但這是實實在在的人啊！

在夜晚，隻有花被路燈照亮，人是隱匿於黑暗背景中，縱使花下人頭攢動，也無法撼動花的主導地位。而現在，人們的臉龐同櫻花一起被夕陽照耀，花下身著花綠衣服的人群，也是這個風景的一部分。洛站在我身邊，出神地望著下方，好像忽略了周遭世界，隻是喃喃自語：“真美啊。”

真美啊，這話語發自內心，美的不光是花，還有花下的人，這個畫麵是如此的和諧。我突然想起之前審題錯誤的作文題：“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雖然原句意思是需要人來發現美，但是，這時候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人也是景色的一環。

夕陽隻有一瞬，很快天色就黯淡下去，變成了紫色，然後更加深沉。我看向身邊的洛，她臉上仿佛留著最後的晚霞，睫毛好像還閃著絲絲金光。意識到我的目光，她也轉頭朝我看來，眸子對著我的那一刹那，目光接觸，我遺失的記憶突然又回到了我的腦海裡。

逃晚自習的那個晚上，從這裡出發，我們站在擁擠的回高中的公交車上，她親昵地靠著我，我不知怎麼突然對她說：“如果你跟彆人在一起，我會難過的。”

她當時沒有說話，隻是抬起眼睛看著我，仿佛不需要我解釋原因，然後順著我的手臂往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原來，最先開口的人是我？我怎麼會忘了呢？我不願意承認這段記憶嗎？

從記憶中回過神，我差點驚叫出來，眼前的一切都和高一的那個夜晚無異，花叢，警燈，人群，以及身邊的她，我好像穿越了回去。怎麼會這樣呢？我突然想起之前陶老師講寒假寫的作文，那篇有關柏林牆的“記憶”的作文時，提起的《追憶似水年華》。

這本書以前我在圖書館裡見過，永遠隻有第二三四卷在架，而它堪比牛津字典的厚度也令我望而卻步。不過，老師講解時提及的那個意象我卻牢牢記住了。

夜晚的古寺櫻花，難道這就是我的“小瑪德萊娜”餅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