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濯玉(四)
段樸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高大沉默,惜字如金的女人,她不說,就算將她的嘴撬開,也不會出一聲。
麵對段樸的沉默,衛懷川也無可奈何。
比試還在進行中。
衛懷川如燕般輕盈,繞著段樸周身,尋她的破綻。
雙目,喉間,後頸……人體各個脆弱部位,對於段樸來說,皆是堅固無比。
毫無破綻麼?衛懷川內心搖頭,人皆有其弱點。
段樸不出手,隻是防禦,便根本無法看破。唯有動,才能看到那些細微的差彆,從而尋找到破綻。
但偏偏段樸就是不動如山。
“是段首尊的意思?”既然無法強攻,那麼隻好攻心了。
段樸凝固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不是。”
“這麼說,你確實是在讓我?”衛懷川下了一個圈套,不設防之人自然上當。
“……”
段樸沉默片刻後說道:“不是讓你。”
“既不是謙讓,那便出手吧。”衛懷川也不想探究原因為何,她隻想認真比試。
段纖的本意是讓段樸認真跟衛懷川比試,沒曾想段樸理解為先被當做沙包打一頓。
位於人群中的段纖也感到很疑惑,不知道自家女兒在犯什麼病,為什麼不出手?
段纖為了找個好角度,特意沒有去專為首尊所設的觀台,而是略微遮掩了一下,隱藏於人群之間。
沒成想,僅僅隻看到衛懷川出手,還隻是試探性出手。
段樸糾結片刻,便放棄了思考,她如此被動也無法讓對手展現出實力,不如一戰。
見段樸終於準備行動,衛懷川鬆了一口氣。
這口氣還沒沉下去,段樸的拳便襲來,衛懷川也沒料到,這拳速度如此之快。
夾雜著勁風的一拳,將衛懷川擊退數十步。
五臟六腑仿佛被砸出了一個坑。
衛懷川抬手拭掉唇邊的血跡。
段樸的拳法,至剛至猛,名為“炙陽灼日”,驚起飛焰踏白虹。
一拳可震碎玉者的全身經脈。
自段樸開始出拳,場上形勢一變,衛懷川幾乎被壓著打。段樸修為距化玉隻差一步,雙臂護腕因充斥著她自身的青玉而盈盈有光,加上身形高大,猶如天神下凡,勢不可擋。
又是一拳,砸在衛懷川用以抵擋的劍上,金玉天樞劍本由極堅硬的地剛玉鍛造而成,如今卻隱約變形彎曲。
衛懷川看著略微彎曲的金玉天樞劍,突然有了一絲感悟,至剛者易折,也許可以從此處入手。
段樸身為掌試煉的竹林峰首尊之女,她幾乎與所有同輩人交過手,但唯獨麵前這位,她是第一次與之過招。
化玉之下的比試,都是貼身互搏,拳拳到肉,因為玉質的濃度僅僅隻能強化軀乾,還遠不足以支撐使用更高階的功法。
段樸因其力道與體格,在化玉之下無敵手。
此刻她與衛懷川交鋒,讓她驚訝的是,衛懷川看起來太普通了。
她跟錢燦交手多次,雖然錢燦並非天賦特彆出眾之人,但那一手爪法也算得上精妙,按理來說,打敗錢燦的衛懷川應該擁有更加耀眼的劍法才對。
可衛懷川使用的隻是簡單而又普通的宗門劍法而已,這是宗門每一個新入門的人都可以學習的基礎劍法。
衛懷川跟錢燦的那一場比試,段樸也正在擂台之上,所以她並未親眼看見比試的情況如何。她隻是之後聽母親提起過,衛懷川一劍便將錢燦重傷。
“衛師姐,不出手?”段樸也想見識一下,那一劍之力。
“什麼?”衛懷川疑惑道。
“擊倒錢燦那一劍。”段樸戰意狂熱,她想知道這位從沒在人前出手的宗主親傳,曾經大陸第一高手的女兒究竟是何實力。
衛懷川沒說話。
與錢燦的那場比試,衛懷川依舊充滿了迷惑。此前她未與彆人真正地交過手,即便是與時飲秋,因為怕傷到她,衛懷川很少使用劍法。可她還是低估了那套劍法的威力,抑或是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套劍法中發揮威力究竟是她自身的玉質還是劍法本身。
不管如何,她還是決定不再使用。未能完全掌握的強大力量對她來說不是一種幸運,而是一種恐懼。
段樸最不喜歡優柔寡斷的人,要戰便全力以赴。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心中戰意磅礴,手中的拳更快,殘影頓生,似有千拳百掌,撲麵而來。
就連台下的觀者,都能感受到段樸所帶來的壓迫感。
衛懷川沒動。她一直在觀察段樸的出拳,每一拳的揮出收回,如此十次,百次,千次……段樸的拳在她眼中似乎慢了下來。
又是一拳,在上一拳收回的基礎上,向前伸出,本來彎曲的手肘變直,整條手臂成一條直線,玉質從肩到臂,再至拳,迸發而出。
就是此刻!衛懷川忽視那一拳即將抵達自己的右肩。手腕翻轉,金玉天樞劍劍尖朝上,對著那一條直線的連接點,貫穿其中!
這一拳的力度消散,餘力卻也將衛懷川震退數步。
所幸,衛懷川在段樸的拳法之下,已經習慣五臟六腑移位的感覺。
段樸滿頭大汗,她忍著疼痛將劍從手臂中拔出,將劍擲於地上,左手軟綿綿地垂下,手肘處的經脈被斬斷。
能捕捉她到她拳頭的軌跡,倒也確實厲害。
人體內的玉質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它助人修煉,助人登仙,甚至助人療傷。玉者在受傷之時,玉質將會自發地進行治療,聽起來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就是過程不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