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契地交換了手中的持有物。
蘇以冬高些,撐起傘來罩著兩個人會更方便。她輕輕將傘舉過頭頂,隔開穹頂落下的顆顆玉珠。
仍是淅淅瀝瀝,落在傘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錦安然吃力地拎著兩個袋子,傘下的空間有限,若想不被雨水淋到,隻能緊緊地挨著蘇以冬。
蘇以冬步伐很快,似乎是想快一點走出白日寂寥的酒吧街,錦安然也不自覺得加快步伐,又怕走的太快踩到水窪跌倒,整個動作像是生了鏽的齒輪,僵硬遲鈍卻又不斷快速的運轉著。
既要小心翼翼又要大步向前。
“好些了嗎?”相依走過了酒吧街後,蘇以冬淡淡地問道。
錦安然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宿醉的後遺症十分嚴重,清醒後到現在她總是無法集中精力,視線總會散開,神誌也是同樣的飄忽不定。
所以也算不上多清醒。
遲鈍了幾秒鐘,她收攏了飄忽的思緒。
“好多了,就是沒想到……是這種感覺。”
錦安然的手不自覺地往上拎了拎袋子。
她雖然滴酒不沾,但是在校外的酒吧裡見過不少喝醉的人,他們會胡亂的撒潑打鬨;也會傷心的哭泣,吐露許多真心的密語;還有的會一個人在角落裡紅著臉,獨自發著呆。
當她抱著懷裡果汁看著這些人的時候,心裡也在暗暗發誓自己不會變成那般模樣,可結果卻不儘人意。
直到幾小時前,福至心靈的她最終還是飲下了那一杯。
“勇於嘗試是好事,但是下次記得,少喝一點。”
沒有讓她下次彆喝,隻是讓她下次少喝一點。
“扯平了,”錦安然說,“你上次不也是喝醉了……這次就算我們倆扯平了。”
蘇以冬沒想到錦安然會搬出來這茬事,抿了抿嘴唇,腦海裡組織了一下反擊的話:“啊……上次的話,至少我能自主行動,不像你喝醉了任人擺布。”
“任人擺布”四個字像強風灌進領口,錦安然的身體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總之,酒精不是好東西。”錦安然嘟嘟囔囔。
“嗯,酒精不是好東西。”蘇以冬像個鸚鵡似的棒讀了一遍。
清早的街道清寂荒涼,隻有把商業街當做近道的上班族和零星幾位環衛工人。悶熱的暑氣被雨水蒸騰而上,燒紅了錦安然的臉。
一路上都要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沉默讓身邊本該熟悉的環境都變得無比陌生。
一直到清脆的開鎖聲響起,原本緊貼著的二人立馬自覺的拆散了臨時的互助關係,開始各忙各的。
蘇以冬將傘收起,丟進門口的收納桶,徑直走向主臥,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錦安然將沉重不堪的袋子放到長桌上,然後依次從裡麵拿出購置的貨物,井然有序地放進冰箱。
直到冰箱被塞得滿滿當當,她抓起格子衫的一角,用鼻尖嗅了嗅,酒精和汗液的味道就好似重流的瀑布,瘋狂湧入她的鼻腔。
該好好拾掇一下自己了。
主臥和次臥其實隔的並不遠,剛好就是被衛生間隔開,當她拿好乾淨的衣物走到衛生間門口時,主臥的門被打開,蘇以冬走出來,跟她打了個照麵。
“你先。”
“你先。”
幾乎是同時開口,錦安然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距離,結果撞到了牆麵,退無可退顯得更加尷尬。
抬眼看去,蘇以冬已經換上了輕薄的睡衣裙,散開的蓬鬆黑發一直垂到肩下,淡粉的嘴唇輕抿著,眼神裡像似有秋波。
又是熟悉的魅惑感,感覺下一秒自己的心就要跳出來了。
她微張的唇瓣吐出冷淡的話語:“你先吧,我去處理一下稿子。”
行吧。
“我會快一點的。”
她隨意敷衍了一句,想讓氛圍不那麼突兀。
進入衛生間,錦安然將臟衣服褪下,皮膚因為沾染了潮氣而黏黏糊糊的,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裸身的自己,做了一個很深很深的深呼吸。
冷靜,錦安然。
她這樣在心裡對自己說。
走進淋浴室,熱水開關扭到三分之一處,正正好好的溫熱,滲透著稍許的滾燙,從窩頸順流到腰腹,都被暖流浸沒。
她一手抵著瓷磚牆,一手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
從窠臼中醒來開始,她身上的一切都緊繃著,從軀體到精神都是不能懈怠的狀態。
現在總算可以好好地鬆弛一下了。
她在蒸騰的水霧中慵懶地閉上雙眼,腦海中的畫麵如一根根絲線交織在一起,重新織成那夜的夢。
人總是這樣,脫離了夢境之後,所夢到的一切都像是脫離了軀殼,沒了形體,變成了抽象的概念。
在那個概念裡,她很累,似乎是在無止歇地奔跑;她很悲傷,似乎回憶起有關過去的一點殘憶。
像是浴室玻璃門上覆蓋著的一層薄薄的水霧,用手輕輕一擦就消去了。
她用食指在玻璃上輕輕點觸,塗抹。畫出一個微笑的臉。
時刻都在心理暗示,她告訴自己不要再悲傷了。
你已經離開“那時”很久了,你已經擁有了全新的未來。
可縱然夢裡的一切再虛幻,她還是忘不了那張讓她心跳一滯的容顏。
蘇以冬,為什麼會是她?
錦安然沒有睜眼,用手摸索著想把花灑的熱水往右挪點,結果碰到了熱水的傳輸管,燙的一縮。
熱水從纖瘦的腰間滑落,回憶跳轉到摔落的那一時刻被蘇以冬緊緊抱住的感覺。像是潛伏在暗潮下的悸動,持續的溫熱根本無法將其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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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了大概有十幾分鐘,早已經將進入衛生間前那一句“我會快一點的”拋在腦後了。
被熱水一直淋著確實是有一種意外的舒適,但是也會漸漸感覺缺氧,她關掉花灑,慢慢擦拭身體,穿好她用來當睡衣的大碼襯衫,走出了浴室。
蘇以冬正坐在沙發上,不斷地按著手上的平板。
按了半天,屏幕還是黑的,她有些煩悶的捋了捋額頭。
“怎麼了?”錦安然看著蘇以冬一臉的頹廢,問道。
蘇以冬將平板扔在茶幾上:“估計壞了,打不開機。我搗鼓了得有十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