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這一路,去往的注定是一場鴻門宴……(1 / 2)

小狸奴喝光了一整碗的羊奶,末了,饜足地舔了舔碗邊,圍在謝沉沉身邊“喵喵”叫。

沉沉把剩下的碎銀子塞進荷包,蹲下身子,輕撫著它的背脊,道:“肥肥,往後我們就得相依為命了。”

隻可惜,小狸奴自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但似乎也覺察到她語氣裡藏不住的失落,於是乖巧地依偎在她腳邊,毛茸茸的腦袋輕輕拱動。

沉沉看在眼裡,不由笑了。

卻也忍不住在心底長歎口氣:

是她太天真了。

謝沉沉想。

她也曾一度以為,魏棄一而再地放過自己,願意照顧自己,也許自己對他而言,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的。

她想過,既來之,則安之,隻要魏棄不動殺心,其實他是個不錯的主子,從來不會支使她做這做那,更不會動輒施以刑罰,他們就在這座朝華宮裡安穩度日,似乎也未嘗不可。或許哪天伯父沉冤得雪,屆時,她還有離宮的機會——

是他那句冰冷的“朝不保夕”提醒了她。

她從美夢中乍然驚醒,才明白過來,魏棄其實從來沒有打消殺她的念頭。

......

二月初八,皇後江氏壽辰。

天子於禦花園設宴,大宴群臣,難得的是,竟也給了魏棄這個幾乎被幽禁宮闈的九皇子列席的機會。

他已久不出朝華宮了。

大皇子魏晟對他頗為照拂,聞聽此事,特地派來幾名心靈手巧的宮人,一大清早便到了朝華宮中,為他梳洗更衣。

沉沉本是魏棄身邊唯一一個服侍的宮女,卻從沒被允許過近他的身,因此反而在旁猶猶豫豫,插不進手。

一群宮人明裡暗裡嫌棄她手笨,魏棄也不會為她說話。最後她隻能躲著人群離開,一個人坐在自個兒房門口發呆。

忽然發覺,外頭的熱鬨都是彆人的,陪她的,如今也隻有窩在腳邊的這隻小小狸奴而已。

“九殿下生得可真好看……”

“若是他沒病就好了,他若是沒病,不知叫城中多少貴女趨之若鶩呢。”

“方才我不小心摸到他的手……”

“呀,好你個竹青,你竟吃起殿下的豆腐了——”

年輕的宮人走過,一向冷寂的朝華宮,竟也有止不住歡聲笑語的時候。

“都說大殿下溫雅,三殿下驍勇,可我覺得,九殿下才是真正叫人移不開眼的那個。”

“他皮膚比我還要滑,豆腐似的呢。”

“難怪你方才給殿下梳頭時手忙腳亂的,原來是心猿意馬。”

“你、你給殿下更衣時不還扣了幾次都沒扣上麼!我看你的臉都要煮熟了。”

也是。

魏棄平日裡不綰發,著素衣,雕木頭時的側臉都像一幅畫——

沉沉兩手托腮,望著天,忽回憶起自己初見他時那一眼。

想來當今天子治下,性喜奢華,無論男女,皆以佩玉戴金為美。

可魏棄那天隻一身素白的外衫,毫無綴飾。腰帶一扣,那腰盈盈一握,衣衫單薄得仿佛不怕冷,唯獨頸上圍著厚重的裘皮領,她跪在地上,仍忍不住頻頻用餘光偷看,卻隻能看見一截瘦而尖的下巴,與雪色幾乎相融。

……過於穠豔,以至於目不敢視。

目不敢視,心中卻反複描摹回味。

她那時便想,魏棄如果是個女子,定成禍水。

可上天注定,他卻偏偏是個男人——還是個動輒就要殺人的瘋子。

命運之“公平”與殘酷或許皆在此。

沉沉想到這裡,忍不住又開始長籲短歎,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摸著腳下狸奴的小腦袋,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渾然不覺,魏棄就站在不遠處,已在廊下抱臂看她許久。

最後還是小狸奴機警,猛地抬頭,衝著魏棄的方向“喵嗚”一聲,沉沉這才抬頭看去。

然後。

“啪嗒”一下,從門檻上摔下來,屁股落地,摔了個大馬趴。

謝沉沉:“……”

魏棄:“……”

小狸奴:“喵喵?”

她手腳並用,飛快爬起身來,福身行了個禮。

卻一點不敢正眼看魏棄,隻眼神落低,盯著他黑色蟒紋的長靴,結結巴巴喊了一聲:“殿、殿下。”

魏棄說:“你就打算這麼去?”

“啊?”

去、去哪?

謝沉沉一愣。

時間似乎靜默了一瞬。

她腦子裡轟然滑過許多可能,最終停在最不可能那一種,她又驚又喜地抬頭:“殿下,要帶我……帶奴婢去宮宴嗎?”

魏棄沒有回答,隻信手向她拋來一隻精致的藥盒。

沉沉接在手裡,在他眼神的示意下打開看,裡頭乳白色的藥膏芳香馥鬱,她疑惑抬頭,不知是作何用。

魏棄道:“塗在淤傷處,可活血化瘀,遮掩痕跡。”

沉沉頸上青紫的掐痕和刻刀留下的一脈血口,至今仍未完全褪去。

她出入朝華宮時,會拿衣物遮掩,可在宮宴上卻未免太過顯眼。

魏棄說完,眼神忽又掃過她身上那件淺綠宮裝,齊腰襦裙,掐得腰線無骨,胸前卻白雪豐盈。

她初來時,尺寸還有些大,不太合身——如今也不過短短兩個月而已。

少女站在廊下,小狸奴蜷縮在她腳邊。

裙邊輕紗被風拂動,一股涼意直鑽進裙底。

她打了個哆嗦,猛地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雀躍過頭的模樣有些失態,忙又福身道:“謝過殿下,奴婢這就去把藥膏塗上……肥肥,你、你陪殿下待會兒。”

說完,她轉身,一溜煙跑回了房間。

屋裡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

而廊下隻剩魏棄和那隻狸奴。狸奴望著他,一身雪白的絨毛漸漸炸起,忽然“喵嗚”一聲,竄到了廊柱後頭,徒留一隻白尾巴藏不住,在魏棄眼皮子底下蔫巴地垂著。

魏棄盯著那隻瘦骨伶仃的尾巴。

心底不知怎的,卻竟忽然掠過一絲荒唐的笑意。

……他似乎聽見她剛剛叫它,肥肥。

好一個肥肥。

如果讓魏晟知道,這隻他不遠千裡帶回都城、據說千金難求、連四公主哭求都沒舍得給的愛寵,如今卻有了這樣一個接地氣的名字,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

魏棄會把那小宮女帶去宮宴的原因其實很簡單:規製如此。身為皇子孤身赴宴,不合禮數。

但很顯然,小宮女不長記性,似乎又把他的舉動理解為一種示好,因此臨出門前,還特地借著塗藥的借口,偷摸給臉上拍了薄薄一層妝粉、抿了些口脂。

見他發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又扭頭去把口脂擦了大半,隻餘下淺淺的一點緋紅。

“殿下,”小宮女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聲解釋,“奴婢病了之後,臉色總不太好,怕丟了殿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