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舜看著他那可憐樣,拂塵一點,虛托他起了身。
“起來吧,你隻記住,”老太監提點起自己這不爭氣的徒兒,“做主子的,就是打落牙齒滾入泥,畢竟是主子。更何況,咱們這位主子,昔日離東宮之位,也不過隻差那一步……”
袁舜目光幽幽,望向杯中茶湯。
曾幾何時。
宮中人人皆知,九皇子出生那日,天降異象,神鳥繞梁,盤桓不去。
九皇子更是生來聰穎,一歲識字,三歲成詩。
後來開始習武,又現天生神力,四歲小兒,竟可“開十石弓”,民間傳言紛紛,直道此乃神子降世,眾臣更是群舉之為太子、入主東宮——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年。
十皇子出生了。
“可惜啊,”袁舜道,“可惜,他母妃是個空有皮囊的蠢貨,被人玩弄於股掌間而不察。他這才落入如今這般境地……但你可知,直到如今,外頭還有多少人盯著他,唯恐他哪日又入了陛下的眼,東山再起?”
小德子畢竟年紀小,資曆淺,許多宮中舊事都聞所未聞。
陡然知曉這等秘辛,當下聽得冷汗涔涔,汗毛豎起。
袁舜道:“今日他蟄伏,四麵尚且虎視眈眈;你想,來日他若乘風起……又待如何?”
他袁舜向來是個牆頭草,兩邊倒,明裡暗裡的壞事的確乾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人,可以一肚子壞水,可以做宮中兩虎相鬥的爪牙,卻絕不能真做了魏棄的眼中釘,否則……哪日橫死宮中,往何處訴苦去?
小德子聽罷,似哭似笑,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認錯。
袁舜看在眼裡。
畢竟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徒兒,年紀大了,卻難免有些惻隱之心。
“罷了。”
是以,這老太監略一咂磨,忽又道:“眼下不行。但若是哪日他玩膩了,師父再給你想法子弄過來便是。”
“弄死之前,也給咱們爺倆開個葷。”
*
而渾然不察自己已成了大小太監眼中“下酒菜”的謝沉沉,前腳剛從袁舜那離開,後腳腳步一拐,又去了趟禦膳房。
原因亦無他。
領了月錢,她手裡總算寬裕些。
惦記著肥肥上次喝羊奶時饜足的模樣,她便再跑來找那嬤嬤,討價還價了好半天,總算買來一碗,放在提盒裡小心盛著。
正準備要走。
突然想起件事,沉沉表情一僵,脖子跟睡落枕了似的、卻又扭扭捏捏回頭,問那正咬著銀子樂開花的嬤嬤:“那個、陳嬤嬤,我還想買點……有沒有什麼,下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