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怕。
——不怕能是這幅德行嗎?
沉沉聞言,肩膀一哆嗦,俯身到幾乎緊貼著地,卻始終顫顫不敢回答。
儘管她已經努力同自己說,這是三郎,是會陪她逛燈市、放風箏、給她買桂花糕的衛三郎,可如今的他,更是可以麵不改色將親弟弟推落湖中,把活生生的性命當做墊腳石而毫無愧色的三皇子魏驍。
他可以視人命如草芥,卻不知道,其實堂姐亦是她的親人,是她相依靠的血親。
唇亡齒寒的道理,在謝家滿門落入塵泥那一天,她已切身體會到。
也因此,她絕做不到踩著堂姐的性命往上爬。
魏驍盯著她不住顫抖的肩,沉默了許久。
久到謝沉沉開始懷疑往日那些恩情、自己父兄的性命,是否在這些貴人眼中也同樣輕如牛毛。他會不會惱羞成怒,“報恩”不成反結仇?
可最終,她隻聽到一聲短促的笑。
……笑?
她顫巍巍抬起眼睛,魏驍臉上卻分明沒有笑容,相反,他的表情極冷,思忖片刻,亦隻平靜拋下一句:“無妨,那便算了。”
沉沉長舒一口氣。
可卻沒直起身,反而思忖片刻,又給魏驍磕了個真心實意的頭。
“殿下恩慈,隻是,奴婢還有最後一事想求問殿下。”
她說:“奴婢……想知道,奴婢的兄長,是否還尚在人世?”
當年父親的屍骨被運回家中,她已親眼見過,確認無疑。
可幸存的商隊鏢師說,他們沿著山路一路搜尋,始終沒有找到謝纓的屍首。
最後,隻在一處懸崖邊撿到了謝纓的佩劍,以及掛在岩壁上的,一件被血浸透的外衫。
“鏢師們隻道奴婢的兄長墜入崖底,生死不明,”沉沉說,“可殿下那日在場,殿下是否見過奴婢的兄長?可還記得他?他叫謝纓……”
她說著,抬起頭,望向表情凝重的魏驍,眼裡似盛著粼粼波光。
“奴婢的兄長,待奴婢很好,若是他還活著……”
“若是他還活著,”魏驍卻淡淡道,“你想,你的兄長,他會不來找你麼?”
沉沉一愣。
夢裡那支狗尾巴草從樹梢飄落,落在她掌心。
她聽見十四歲的謝纓說:“傻妹妹,少吃些桂花糕罷。再吃下去,真要改名作肥肥了。”
如今,她也已十四歲。
謝纓仍然還是十四歲。
那支狗尾巴草飄過千裡,於她掌中輕輕一攥,化作飛灰。
......
她的夢亦在這裡支離破碎。
轉而被突然緊貼身體的一陣熱意驚醒。
分明不過初春天氣,她背後卻似有火在燒,烘得全身發汗。
她覺得彆扭,不滿地嚶嚀一聲,伸手往後摸,手指卻又被那滾燙的溫度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