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舉起一枚醃漬梅,陽光下的梅肉發出琥珀般的質感,一塊淡淡的斑點落在眼睛上,自言自語道:“等到這些奸商在木葉定居,交易張開,買賣交換,我們就能吃到最便宜的糖和廉價的食物,梅子也不用再這麼酸……你說奇怪不奇怪,為什麼便宜的商品總出現在最繁華的城市,貧苦的村子急需的食物卻以最奢華的價格出現呢?”
“有考慮過嗎?”
斑看著她。
她瞥了一眼斑,淡淡道:“為什麼族人會拋棄你,考慮過我們究竟需要什麼嗎,有過反省嗎,這麼長時間來,你有關心過你的同族真的在想什麼嗎,有真正去看望過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麼——還是隻被族老們和木葉裡各族互相爭奪權力蒙蔽了耳目,隻覺得結盟最後扭曲成算計的新戰場,失望又鄙視呢。”
斑的心跳開始加快,像是被擊中了內心深處不曾關切的地方。
她怎麼知道自己怎麼想的!?
“你這樣看著他們,何嘗他們不是這麼看著你,你首先是族長,再是木葉的一員啊。”
“看來我們的斑大人從來不會考慮這些柴米油鹽,所以也不會考慮其他吧,如果一直沉浸在失去泉奈的痛苦中,那就永遠不會向前看,你隻會永遠活在過去,也隻是個會關注身邊親人而無視同族同胞的可憐人。我當然不會選擇你啊,斑大人,你心腸還不夠殘忍冷酷啊,這可是做領袖最必備的東西。”
斑卻仿若聽不到最後幾句話了,像是被人猛然敲擊的撞鐘,腦海裡不停回蕩著椿淡漠的聲音。那些遠離自己的族人……在自己這麼厭惡各族爭鬥的時候,失望至極的時候,他們反而認為自己沒有保護好他們。
可憐人,椿是這麼看自己的,失去弟弟的可憐人。
活在過去……的可憐人。
可憐人……
她懂什麼!
她有什麼資格說這種教訓自己的話!
泉奈……不,斑警告自己,彆再被牽著鼻子走,她又在開始發動那種混合在言語中的幻術了。他幾次發動解開的默念,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泉奈的名字好像變成了烙印,成了無形之中的束縛,椿要讓他感到痛苦,因為失去了泉奈而無法正確顧及族長的責任,所以才被族人遠離。
她點明了這一切,要自己明白失去了泉奈之後,還要失去什麼。
斑的眼睛難受地發脹,被痛苦點燃了血液灼燒眼珠,世間已經成為一片燃燒的黑色業火,他想起了年幼女童提著罐子、怯怯望來的一眼,她的父親被千手殺死,從此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現在她要和千手一族活在同一片天地之下,她還記得父親嗎,心裡會有報仇的願望嗎?
他想起了失去幾個孩子的老婦人,她藏起來悲痛地注視著自己,她沒有被族老和椿勸動加入火影樓,她在無聲地抗議自己嗎?
他想起了被挖眼睛、失去一條腿的男人,他對家人的泄憤是不是也帶著對自己的怨恨?
失去丈夫,父親,子女……失去了引以為傲的眼睛,保留著殘肢,維護著岌岌可危的尊嚴,那些活下來的族人們卻在想什麼?
是對自己的失望嗎?
“忍者因為無視規則、法律,踐踏世間道德、習俗,為了生存卑鄙又無恥,用儘任何手段出奇製勝,難不成普通人就不會這些算計了麼,那些貴族會的肮臟手段可有過之無不及呢,隻要有人的存在,爭奪就永遠不會停止。千手扉間是注重規則的另類,隻有當普通人和忍者一同遵守法則、規定,眾生平等,再沒有高人一等的傲慢和淩駕他人的地位,我們才能融入國家之內,融入普通人之中。”
椿的聲音隨著廊下的鈴鐺聲飄遠,仿佛無處不在,又好像回蕩在斑的內心深處。
“千手扉間也許還不夠合格,但目前來說,隻有他能夠讓木葉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大名府,變成一座容納忍者和平民的都城,在一視同仁上,在手段計謀上,在權衡利弊上,斑大人,你太過純粹,純粹得容易剛折。”
斑握緊拳頭。
“你的工資冊在我這裡,我會全部用在那些為了你參與最後一戰而死去的宇智波族人身上,你需要贖罪,為了你的一己私心,為了替泉奈報仇的一意孤行。斑大人,你是宇智波的罪人,你所要贖罪背負的不僅僅你一人,還要算上泉奈的一份。”
“我說的對嗎?”
泉奈。
我也失去了自己的至親,泉奈,我的弟弟,他被千手扉間帶走了生命,我不該報仇嗎?!
我做錯了……嗎?
摒棄仇恨,放下成見,互相交為結拜兄弟,共同保護大家,這句話……我似乎也做不到呢,我隻是被柱間說服了,但我更無法容忍其他人無法坦誠,柱間說過支持我當火影,但是他也會被千手扉間的話動搖初心。
現在我連僅剩的族人都要失去了。
斑用那雙被椿暗自讚歎的眼眸看著椿,說不出話來。椿要他贖罪,要讓他為了犧牲的族人承擔責任和贖罪。
她竟然說人和人之間的算計不可能不存在,她認為我太過純粹。
她要自己甘心低下傲骨的頭顱,為了支持扉間而無所怨言。
她是這麼看自己的。
椿怔怔地看著宇智波斑留下兩道血淚,頭頂的銅鈴在瘋狂作響,她暗道不好,玩大了。
可惡,這也太不經刺激了,宇智波都是這麼一條筋到底的傻瓜嗎?!
她不再猶豫,坐起來,朝斑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