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囿辯德 出風頭!但是貴人沒看到?……(1 / 2)

大宋廣告商 四月葫蘆 4826 字 8個月前

金明池是大宋年間舉世聞名的皇家園林,毗鄰城西諸寺,後世與瓊林苑、玉津園、宜春苑一起被譽為“東京四苑”。

金明池雖是禦園,卻不禁民遊,甚至允許百姓們在其中擺攤做買賣。飲食果子、金玉器具、船舶租賃、歌舞女仆、甚至地產租賣這種生意,都有在苑囿之中經營的。

其中尤以西岸地廣人稀,綠樹如雲,還被辟為垂釣區,遊人在池苑購買牌子當作入場券,按人頭計數,就可以在金明池畔釣魚。

雖釣上來的魚仍需掏錢購買,而且價格並不便宜,但在水邊便能現場宰魚現場吃,佐以和風春景,實在是美妙至極,是民眾們都趨之若鶩的遊玩項目。

本次春杏茶會,舉行在金明池東岸杏花林中。

陽春三月,苑囿繁華,學子如織,杏樹吐蕊,無儘芳菲。

本朝蘇軾有詞《蝶戀花》:杏子梢頭香蕾破。淡紅褪白胭脂涴。可惜如今年份,那蘇東坡應該也就三四歲的年紀,還在老家眉州滿地亂跑呢,隻能錯過了康定元年春,開封城內格外繁盛的杏花。

羅月止今日一早便出了門,今天有要事,還鄭重其事地穿出李春秋給他置辦的新行頭。

他有求於人,不敢顯貴,頭上未帶冠與帽,隻插了白玉發簪,身上衣服分內外兩層,裡頭是一件雪白雪白的直裰,外頭套皂色紗製的寬袖罩衣,腰間纏著一條寬鬆的絛子衣帶,繩結邊墜著芡食白的流蘇,直垂到膝邊。

乍一看上去,便是個極其乾淨斯文的小書生,水墨二色濃淡相宜,和商賈的張揚之氣那是沾不上半點關係。

與王仲輔會合後,他那好哥哥上下打量羅月止半天,評價道:“好看是好看,卻太素了,看著可憐。”

話音未落,王仲輔伸手折下街邊一根粉撲撲的桃枝,摘取數枚細枝嫩蕊,提手挽袖,便要往羅月止腦袋頂上插。

羅月止大驚失色,四處逃竄:“就是要可憐!不可憐怎說得動那王公貴族幫我……我不插花,好仲輔,你快拿走,打死我也不插!”

王仲輔與他玩鬨片刻,見他實在不情願,隻好作罷,一邊嘲笑他矯情,一邊反手把花插在了自己鬢發上,襯得他臉色紅潤,眉清目秀。

羅月止狼狽地抱著頭,心說這宋人委實不講道理,難道變作一隻大花籃子四處招惹蜜蜂,才算不矯情嗎?

結果兩人行至金明池東,羅月止忍不住開始質疑自己:難道真是我矯情了?

今日來參加春杏詩會的學子,衣袂如雲,乍一看上去得有百十來人之多。這百十來人,不論高矮胖瘦,超過七成的腦袋上都斜插著各式各樣的應時鮮花,粉的桃花櫻花、黃的蘭花迎春花、還有今日的主角,雪瓣金蕊的杏花。

這哪兒是茶會,簡直就是花仙子開會,還全是男花仙子!

羅月止雖時常與學子飲宴,卻多在茶坊酒樓裡,這樣蔚然壯觀的“大場麵”,真真是兩世為人頭一回見到。

這群人分成兩撥,一撥人圍在成排的矮塌邊,杉木矮桌上擺放著各類茶具,茶碾、湯瓶、茶盞、茶筅無一不精致,他們臨水鬥茶,茶香借著風,能一路飄散到池水對麵去。

而另一撥人則在杏樹花蔭下或坐或立,偶有人站出來,麵對諸人款款而談。王仲輔與羅月止一對眼神,二人齊朝這撥人走去。

羅月止一邊走,一邊無聲觀察那群書生,他們位置雖鬆散,卻隱隱看出來,正將一年輕男子敬於上賓。

不出所料,王仲輔小聲與他耳語,說這便是那位敬王嫡孫,郇國公的嫡子,後過繼為安國太子的嫡孫,當今聖上的親子侄,官拜右千牛衛大將軍的趙宗楠,趙長佑。

那頭銜太長的宗室子弟在一眾布衣白衫的讀書人當中,算得上極其顯眼,頭懸蓮花碧玉冠,外罩半透明的紗襆頭,五官毫無遮擋,高鼻棱唇,眉目煌煌,麵皎如月。

他穿得也好,一身絲綢做的長衫,金銀腰帶,碧玉絲絛,長身鶴立,貴氣逼人。

說他長身鶴立絕不誇張,看他頭頂那顆鶴立雞群的玉冠,身高估計要有五尺七八寸往上。

可不要覺得五尺七八寸是在說矮腳豆丁。按照宋尺來算,五尺七八寸,已經一百八十厘米往上,去選拔禁軍都足夠。元末明初《水滸傳》裡寫的什麼身高八尺,估摸是為了藝術效果有所誇大的,否則遍地都是兩米往上甚至三米高的壯漢,這群人聚起來,都不知道要去上梁山還是要去打籃球。

王仲輔拿手肘懟懟他:“月止,你怎又發呆了。”

羅月止這才從臆想中回神。所幸這裡人群密集,又有人大聲說著話,那姿容極其出眾的上賓並未察覺他不太尊敬的目光。他便不再胡思亂想,認真去聽學子們說話。

曆朝曆代的故事彙總一遍,能得出這樣一個顛撲不破的結論,那便是自古武人愛動手,文人愛動嘴。

文人聚得多了,便是要說話。他們此時說是清談,其實是在辯論,羅月止聽了半天,才鬨明白這辯題。

按白話來講大抵是這樣的:人民獲得溫飽以上的金錢,會推動道德,還是逐漸失去道德。

諸學子分為兩派,各有一名能辯者脫穎而出,正在針鋒相對。

一者身著青衫,認為人民獲得溫飽以上的金錢,就是會推動道德。《管子·牧民》有言,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掙紮與生死的人,為了一碗剩飯殘羹,甚至不惜與路邊的野狗搶食。他們形如野獸,填飽肚子尚且不及,自然沒有時間接受教育,所以才會道德敗壞。而溫飽之後,人們生活遊刃有餘,日有閒暇,就回去讀書,讀到經書上的至理名言,自然會提高道德。

一者身著褐衫,對他的理論大加否定。他認為,青衫學子引用之語出自春秋,管子亦非當世之人,他說的話便不再適用。如今世道已變,商賈大行其道,他們貪圖享樂,不遵禮製,放縱欲求,追求利益而永遠不知滿足。《八大人覺經》有言:多欲為苦,生死疲勞。而民眾看商人生活富足,便隨之起貪欲,也想要過驕奢淫逸的生活,便會損毀道德。夫妻之間,因為金錢利益而勾心鬥角,父子兄弟,因田畝之爭而大動乾戈。這些都是貪欲作祟,有何道德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