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楠不答,低頭飲半杯茶水,才開口道:“我今天來見你,的確還有件事。”
羅月止對此早有預料,便遞話:“官人請講。”
“前幾日我母親的使者同我說,她對羅郎君所獻之氈物喜愛非常,愛不釋手,從未這樣高興過。但我母親為人敦靜慈幼,有孫輩看見了玩具覺得喜歡,問她討要,她便忍痛割愛,將那三隻毛氈小兔全送給了孩子們。
所以我今天來問羅郎君,此物是何人氈製的?那匠人可否借去郇國公府上停留幾日,叫他為我母親多氈製幾樣小玩意討她歡心,資費無需擔心,此行必有重酬。”
羅月止聽完,隻能實話實說:“不敢欺瞞官人,卻並無什麼專職匠人。這小玩意兒,實是鄙民自己氈製的,沒想到竟得蒲夫人如此青眼……”
“你氈的?”趙宗楠略感驚奇,嘴角帶了笑,“沒想到羅郎君才思敏捷不算,竟還有這精巧罕見的手藝。”
“這樣。”趙宗楠繼續道,“無專職匠人也好,我這單生意便直接與羅郎君來做。勞煩羅郎君辛苦些,我以當市玉價購入,十二隻羊氈小物,予你百緡錢,如何?”
“這……”羅月止震驚,這當真是物以稀為貴,二十一世紀十幾塊錢的小玩意兒,趙宗楠竟然要花費千倍的價格來購買,真真嚇人,他都不敢收了,“官人之前鼎力相助,若蒲夫人喜歡那小小的羊毛玩具,自當雙手捧而奉上,怎麼敢收官人的錢?”
“我並非看重錢財之人,羅郎君卻是要看輕我了。”趙宗楠身體前傾,微微低著頭,注視羅月止的眼睛。
羅月止心頭一跳。
羅月止先前便覺得,這人麵孔長得出奇得好看,初見時他玉立於雪色杏樹下,在一群風華正茂的書生當中都顯得尤為惹眼。
此時在這封閉的車輿裡頭,美人滿袖清香,滿麵和煦,眉清目朗,皎皎如月,飲茶過後棱唇濕潤含笑,唬得羅月止差點要走神了。
他忍不住屁股往後撤了撤,逃也似的躲遠些,拱手抱禮,深深彎下腰去,躲開這殺傷力過大的視線,甚至罕見打了幾個磕巴:“那……那……那便不好再羅嗦了。官人放心,此事交予我,定叫官人與蒲夫人都滿意!”
從馬車上告退後,羅月止坐在後院石階上,捂著胸口愣了半晌的神。
他自穿越之後,便有意識在心裡規避著一件要緊的事——關於某種很是私人的取向愛好。
他在二十一世紀為工作鞠躬儘瘁,堪稱同輩卷王,從沒有談過戀愛,也就沒人知道:他其實根本、打娘胎裡就不傾慕於姑娘家,唯獨鐘情和自己一樣硬邦邦帶把手的男人。
他深夜躲在被窩裡獨自欣賞的小視頻裡頭,一水兒腰細腿長大胸肌的爺們,從來就沒出現過女孩。
如今穿越這一遭,他根本不敢想到底是自己的性向影響了羅月止這具身體,還是羅月止墜河離世前跟他一樣也不近女色。
從記憶裡來看,羅月止自從殿試落選便一直精神動蕩,發瘋還來不及,根本就沒想過什麼討媳婦的事,李春秋看顧他已經費儘心力,怎麼可能想著給他娶媳婦。
當然,鄰裡街坊也沒誰敢把自家閨女嫁給一個前程儘毀的半瘋子。
這樣一來,竟從頭到尾都沒人關心過,羅月止如今二十出頭大小夥子了,彆說談親事,連適齡閨女兒的手都沒摸過,還是個徹頭徹尾的雛!
羅月止之前兩年自覺清淨,沒人逼迫他成親,他便樂得自在,清心寡欲,也從未對誰動過心。
直到剛才,跟中了邪似的,趙宗楠那俊美異常的麵容逼近過來,仿佛一下子打通羅月止的任督二脈,塵封已久的七情六欲一股腦衝上頭頂,他突然想起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整個人都快宕機了。
羅月止麵無表情縮在石階上,一邊腦袋頂上冒煙,一邊暗罵自己色令智昏:看人家好看便差點沒流哈喇子下來,無恥!無恥之尤!
你這穿越來的鄉巴佬,真是什麼人都敢惦記,那可是皇親國戚,當今天子的親親侄兒,人家一個不高興便能把你皮扒了,你還饞人家色相,膽大包天!實屬活膩味了!
王仲輔從太學下課了,過來找羅月止玩,見他目光渙散,孤零零發著呆,以為這可人憐的羅家二郎又遭人欺負了,趕緊推推他,口中問道:“月止,怎的又走魂了?可是又有誰給你氣受?”
羅月止深思動蕩,看著清秀的好友蹲在自己身邊,滿臉寫著關切,不知怎麼想的,突然攀著他的肩膀,撲上去便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王仲輔大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羅月止半壓著,差點起不來身。
王仲輔趕緊去扯他胳膊,滿麵通紅。
尷尬之事不僅如此。誰料想這一幕,被四處閒晃悠的何釘看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