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月止滿臉委屈為難,甚至暗自想,在這麼多賓客麵前丟人,還不如叫我死去。不如趁人不注意,去把那隻寫著自己名字的木箭偷出來。
但誰知,他沒邁出一步呢,就被趙宗楠攔下了。
趙宗楠仿佛一眼便看穿了羅月止的心思,溫柔詢問:“入壺無悔。這四個字,可是羅郎君立在那瓷壺旁的?”
羅月止心道這宗室美人好一張腹黑笑臉,美則美矣,怎得突然不乾人事了。說得是“入壺無悔”,可也得是我自己投進去的啊!
他這話不敢說,隻得苦笑:“趙大官人,此番可是給我出了好大一個難題。”
他在現代做廣告總監時,從來都是管策劃文案這一口的,就算大學時參加比賽已經能熟練運用PS,那跟提筆畫畫也完全是兩碼事。彆說旁的,一筆畫錯了連個ctrl+z撤回都沒有這誰受得了?
宋代土生土長十好幾年的羅月止更彆提了,光顧著悶頭傻讀書,是能把一隻雛雞活活畫成一團狗屎球子的主。當時驚天墨寶一出,差點沒把羅邦賢與李春秋當場笑死。後來這副畫因太過於驚世駭俗,還被李春秋好好裱起來留作紀念了。
他拿甚麼參加比賽去?拿狗屎球子嗎?
趙宗楠不知底細,對他全無同情憐惜之心,輕描淡寫笑道:“羅郎君不總說你欠我人情?今日恰逢其時,便由此還上吧。”
另一頭,王仲輔坐得累了,便獨自一人從茶席中退出來,尋到一處僻靜的水邊,頭頂著千萬柳枝碧綠絲絛慢悠悠散步。
他剛溜達了半盞茶的功夫,卻見眼前池畔蹲著個人,腳邊放著枝樹杈,好像方才正在地上亂塗亂畫。王仲輔離近了,發現此人竟是羅月止。
王仲輔看羅月止模樣,竟然與那日石階上發呆的模樣有七八成相似,他想起有關斷袖之癖的猜測,心存一點試探之心,開口問道:“你近日怎麼總是孤零零躲個地方發呆?可是有什麼心事了?”
羅月止抬頭看他,表情苦苦的:“仲輔,你說作畫這一科目,半個時辰能練成嗎?”
王仲輔一點就通,驚道:“月止也要參賽去嗎?我可是從沒見過你提筆丹青。”他問:“對自己沒信心?”
羅月止問他:“你之前去我家裡做客,我母親可有給你看過我兒時的塗鴉?黑黢黢那張。”
王仲輔點頭:“看過的。”
羅月止又問:“仲輔怎麼評價?”
王仲輔認認真真的:“那是你畫的散落滿地的石炭吧?唐時白樂天有詩雲: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雖筆力稚嫩,但月止垂髫之年便有憐惜苦寒、哀其不幸之心,實是令我心折。”
羅月止都快哽咽了:“仲輔你真會說話,我畫的那是一群滿地撒歡的雞崽子!”
王仲輔:“……”
王仲輔:“你今天就非得挑戰自己嗎?”
羅月止一五一十將趙宗楠誆他的事情給王仲輔說明白了,王仲輔對趙宗楠印象素來是很好的,不然一開始也不會替羅月止引見,他評價道:“趙大官人素來最是平善沉穩,沒想到也有這樣童心未泯的時候。他對你倒是蠻不同的。”
“戲弄我便是對我不同?”羅月止反抗,“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王仲輔笑話他:“要又何妨,我又不畫那石炭一樣的雞崽子!”
羅月止無話可說了,被他氣得夠嗆。
兩人在水邊交頭接耳商量了半晌。羅月止作為主辦方,是知道一會兒繪畫比賽要出什麼題的,心想這事出緊急,叫王仲輔陪他作個弊,提前教他畫上幾筆,不是要跟人家才子們搶名次,彆當眾丟人現眼就成!
王仲輔看他可憐,便破了回例,挽袖撿起地上的樹枝,真的在地上畫起來。
羅月止認真觀摩,有樣學樣,結果試了好幾回,還是畫得歪歪扭扭不成體統,好好的鬆樹畫得跟麻秸杆似的。
王仲輔無語,忍不住埋怨他兩句:“你怎麼選了個這麼難的題材?畫鬆素來是最考驗筆力的。你要換個彆的題呢?畫葡萄藤、畫青竹節兒,哪個不比畫鬆簡單……”
羅月止也委屈,要這麼扯可就扯遠了:誰叫他們把活動主題就定在“鬆”這個字上了呢,誰叫他把老錢畫店改名叫鬆風畫店了呢,誰叫那錢叔父畫什麼不好,非在扇麵上畫鬆樹呢?
眼看時辰漸進,估計茶酒司人已經將參賽者的畫席與筆墨紙硯都規製妥當,不回去不行了。
倆人想作弊沒做成,羅月止唉聲歎氣,把樹枝一扔,挺胸抬頭,跟慷慨赴死似的:“罷了,左右躲不過這一刀,我畫便是。倘若能叫趙大官人看個樂子,也算我好好還了他一回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