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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渲染氣氛的爛漫紅霞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吞噬光明的黑暗,孤高的月無聲出現在天空中,躲在烏雲後若隱若現,施舍般地將慘白的月光灑下大地。
清涼中略帶腥鹹的海風從海麵吹進城市,帶動空氣裡彌漫著的灰塵和無法利用殆儘的燃料微分子,能隨風而去的一切,隨風飄揚落到未知的地方。
夜色下,黑暗生物緩緩展露身姿穿梭在陰影中開始狩獵,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藏著致命殺機。
普通人生活在這個不合常理的世界太難。他們也知道自身的脆弱,於是關上窗,鎖好門,隨身帶著武器,時刻保持警惕。當然也有例外,放縱自己沉湎於酒色財氣,得過且過,麻木自己的心靈,化為怪物的養分。
可對人類最致命的天敵並不是那些怪物,而是他們自身。
槍聲響起,火藥炸裂,硝煙、恐懼、死亡。
隔著幾條街的火拚聲音傳到果果心裡頭,繼而喚醒不久前無法忘記的糟心經曆。他知道,牧神製造的事,其他人同樣在做。
——人類的心臟藏著一隻獸,比任何野獸都要凶殘。
本來白日裡有一絲人氣的人兒披上蒼白的月光後,空曠無聲的美麗眼眸清透得讓人心寒生怯,他再次變回以前的模樣,孤傲冷靜,對什麼都無感。
麵如白玉,眼如琉璃,淡色長發由清冷的月輝鍍上白金色澤。小小的人兒坐在陽台上仰望星空中的圓月,神色平靜地打量著亙古不變的星體。
這一刹那的工夫,果果陷入另一個迷幻的世界。
不存在於現實的恐怖畫麵無端出現在腦海中,一輪散發淡紅光芒的月,一片沒有繁星的夜空,周圍的一切像是煉獄一般,活生生地被詭譎的黑色火焰炙烤著融化了。
進入幻覺的人心裡感到無比壓抑。
緊接著他又陷入另一個迷幻的場景中。
夜空繁星閃爍,散發柔和光芒的月,安靜美好。
一道溫柔動人的女聲,緩緩地回蕩:“當你迷失方向不知所措時,一定要仰望星空,星星們會為你指明正確的方向。”
“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麼,隻要有希望就不要放棄自己。”
果果在心裡不停質問自己。
——那是誰?那是誰?她在哪?……
他急切地想找尋到聲音的主人,一時忘記了這本來就是腦海中的幻象。
於是還來不及尋找,如夢似幻的影像就再次消失。
月還是那月。可果果心裡有些難受,他一直就沒解開過幻想的問題,輕輕地吐出胸腔裡淤積的鬱氣。
再三思慮,果果確定那不是幻覺,是真實出現過的。
他百分百肯定地做出結論,但自己的腦子總冒出些不屬於自己的想法,也真是很可怕的事情。
就好像身體背叛他…又或者他根本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而是一個取代者。
果果機械地眨著眼。兩種可能都在否決他自己,但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自己遺忘了很多事情,在遇見牧神之前的時間裡。
線索太少不說,轉換的世界更是讓探究變得毫無意義。或許未來有一天他能想起更多更多的事情,但現在還是不要去執著一些不可控製的東西。因為那樣做會加劇自己的焦慮不安。
趨利避害的本能讓果果有意放下,去避開現在無法承受的結果。
依舊畏寒但明顯改善的青年裹著一條兔絨毛毯來到陽台。雖然他隻是去收拾了餐桌,沐浴換洗,吹乾頭發等無法回避的瑣碎日常,但某不聽叮囑的小家夥獨自溜到了陽台賞月。
蘭波已經愁得沒脾氣了,他想:‘也不知道一個人坐在這裡多久,即使很喜歡觀察世界的模樣,也要注意身體啊!萬一又發燒了怎麼辦!’
心裡不停碎碎念如同老父親般的蘭波,憂心忡忡地看著月光下的非人氣息拉滿的果果。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流露出擔憂。
他的到來並未引起果果任何反應,就好像他不在一樣。
這一幕似曾相識的熟悉。蘭波捏了捏下巴很快就意識到有什麼勾起了果果的防禦心理,隨後他想到那些無休止的火拚戰鬥。
蘭波點點頭,覺得不會有錯。殘忍無底線的鬥爭很難不會讓果果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也暫時難以釋懷牧神對他做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不明的地方,果果並沒有做什麼出格過激行為,隻能說他並不在意其他人會如何,以一種不在意的方式對待他認為的毫無危險的事情。
有時候真的覺得太高傲了!蘭波無聲歎息。
蘭波想到赭發少年心情有些不悅,他覺得自己真的很難。
目前看來隻有中原中也能引起果果的重視,其他人不比一顆紅蘋果更吸引眼球,至於他又是什麼地位,這可真難說啊!而自己又該如何更好照顧對方也是個難題,
有自知之明但覺悟不多的男人再度體會到往日時光冰冷的空虛感,他下意識裹緊身上的毛毯,表情略苦澀笑著。
除了難以察覺的呼吸聲,隻剩濃密纖長的眼睫毛一扇一合,證明木椅上小小的人並非櫃櫥裡的人偶。
隻要蘭波不張嘴,果果就能一直不回答。他的做法就是如此簡單,將蘭波摒棄在一邊,眼睛緊盯著天上的月亮,好像沒有什麼比它更重要。
彼此之間沉默,但誰也無法逃離氣氛冷淡的現場。
夜風並不溫柔地搖晃著輕盈柔軟的發絲,還持續吹拂過二人,裸露在外的肌膚無法躲避,被一點點帶走身上的熱度。
忽略空氣裡輕微的火藥燃燒味,一切還是都很美好的。
蘭波愈發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焦慮情緒,絲絲入骨的寒氣狂浪般地湧現。隻因這份僵持不下的沉默讓他想起執行任務的前一晚。
他和親友也是這樣看似安靜和諧地相處。甜點、紅酒、禮物、道彆、潛伏、收網……隻是一切都搞砸了。原本送出去的帽子沒有在最需要的主人身邊,反而留在了製造者的身邊八年之久,從新的變成了舊的。他的心意沒有傳達到親友的心裡,他們並不心靈相通。
——到底是誰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夠了,停下來!蘭波心裡嗬斥自己的悔恨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