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黑夜不緊不慢地蠶食著黃昏的餘輝。
易玦和撿來的小夥計一前一後,走在鋪滿霞光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長。
易玦偏頭,瞥了一眼說什麼都堅持落後她半步的傻子,問道:“你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嗎?”
話音剛落,傻子就萬分認真地停步,易玦也停下等他,氣氛嚴肅起來。
然後就見他絞儘腦汁也說不出一個名字,最後他憋了半天,猶疑地吐出幾個字:“……傻子?”
這人竟真把彆人用來調侃他的“傻子”當成名字了!
屏息凝神等待半天的易玦,猛地聽到這兩個字,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易玦無奈、震驚之餘,又覺得這樣的發展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歎了一口氣:“算了算了,走吧,我們回客棧。”
不過她如今自身都居無定所,一直讓人這麼跟著也不是長久之計,決定日後找個合適的地方安頓他。
傻子不明白易玦為什麼要歎氣,也不明白自己的答案是否令人滿意。他隻是全神貫注地前方之人的背影,亦步亦趨地踩著對方投下的影子。
到了客棧,門口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一雙圓溜溜的貓眼靈動地眨著,左手把玩著一根鑼槌,右手提著一麵小巧的銅鑼。
她見著有住店的客人進來,就威風地敲敲銅鑼,聲音清脆:“近日鬼祟作怪!客官們切記,深夜不出門,出門莫獨行!”
這樣吆喝的小童,易玦一路上見了不少,幾乎每家店門口都有。
於是易玦新奇地問她:“最近城裡出了什麼怪事嗎?”
小姑娘搖搖頭,湊近了一點,笑嘻嘻地回答:“這個嘛,本來大人們是不允許我們告訴外鄉人的,可是大哥哥生得天人之姿,我覺得可以破例一次!隻是現在還沒到歇息的時候,我還要工作呢,這可怎麼辦呢……”
說著,她有模有樣地歎了口氣。
易玦被這古靈精怪的丫頭給逗笑了,感歎這麼小的孩子都會賺外快了,偷偷塞她一點碎銀:“就當我雇你一會兒。”
小姑娘眼睛一亮,默默收了銀子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原來,近日城中混進了不知什麼妖魔鬼怪,專挑半夜獨自出門的修士下手,已經有不少修士遇害,有的百年修為毀於一旦,有的直接丟了性命,更多人則是從此失去蹤跡,生死不知。
更奇的是,幸存者清醒後,都不記得自己出了門。
邀月城作為修士雲集的堂堂第一仙都,居然有邪物神不知鬼不覺地作怪,任由對方放肆了半個月仍抓不住狐狸尾巴,這可謂驚天醜聞。
最近,修仙界已經有“城主府管理不當”“邀月城包庇邪祟”的傳聞流出,惹得城主府震怒,誓要查明真相,還號召修士們提高警惕。
易玦立刻想到了中午結識的侍劍峰二人,隱隱察覺其中的聯係。
原著《指尖山河》中也提到過侍劍峰,門下弟子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劍修,戰鬥力同階無敵,而且有哪兒危險趕哪兒去的優良傳統,奮鬥在主線劇情第一線,處處都有他們為主角團保駕護航的身影。
這次侍劍峰弟子的出現絕對不是意外,居然能驚動他們,那邪祟應該也來頭不小。
“不知道這是不是主線劇情……早知道會穿進這本書,我當時一定認認真真記下每一個字,絕不跳著章節看。”易玦在心裡默默流下悔恨的淚水。
易玦又向掌櫃租了一間房,把傻子暫時安頓好,才回了房。
她本以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結果一開門,她嘴角勾起到一半的笑容就僵住了。
被困在陣法中的女人態度極其坦然,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莫名出現在他人房間,且被正主抓包的心虛和慚愧,鎮定地回望她,顯然是認識她的——或者說,認識這具傀儡。
在發現傀儡有自己的功法、修為、財產後,易玦就一直懷疑這具傀儡是一個原本就存在的人,隻是不知為何到了她手裡,現在被疑似與對方熟識的人找上門……
易玦儘管有那麼一瞬的驚慌,但也不是毫無準備。
可是,兩人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又應該用什麼口吻交談?
在得到答案之前,易玦打定主意,把態度維持得儘量模糊,牢記多說無益的道理,少說,多聽,多分析。
‘冷靜一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易玦默默為自己打氣。
這邊易玦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那邊,僵立在陣法當中的簡蓉也遠不如易玦所以為的輕鬆。
她麵上風輕雲淡,實則已然一身冷汗,她放在身後的手悄悄握緊了傳訊符,甚至做好了在被邊遲月滅口前把情報傳遞出去的準備。
她以前跟在城主身邊時,與邊遲月有過幾麵之緣,其實關係還不錯。
在簡蓉的印象裡,邊遲月為人平和,不在乎一些虛禮,更喜歡彆人在他麵前直來直往。
所以,這次她打聽到邊遲月的住處,就直接前來,打算在屋內等候,誰知道這屋子裡簡直遍布法陣,好像奔著讓人有去無回的目標設置的……
一個臨時落腳的地點罷了,也不知道他怎麼這麼謹慎?和他房間裡沉睡的人有沒有關係?
幸好,簡蓉感到身上沉重如山的禁錮很快消散了,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事實上,見她沒有對自己的態度提出疑義,易玦也頗有劫後餘生之感,暗自捏一把汗。
“百年不見,魔君大人風采依舊,近日怎麼有興致拜訪我們邀月城?”簡蓉確認邊遲月不打算動手後,語氣輕鬆道。
易玦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