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說了一半,就倏然頓住,好像有所顧慮。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有所隱瞞?”莫枕眠冷聲道,連易玦都一時間被她給唬住了。
“……不敢,”羅映雪深吸一口氣,說,“徒兒自幼跟隨在您身邊,對您的一顰一笑、行為舉止再熟悉不過。但這傘實在邪異,就連它的口吻、習慣都和師父彆無二致,徒兒不孝,竟也分辨不出真假……”
易玦蹙眉。
一開始她以為罪魁禍首是“鬼市”,後來發現他們之中有人被蒙騙,有人被控製;之後她以為幕後黑手是魔界激進派,後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儘管她去晚了一步,仍然讓一些小老鼠逃走了……
這些人看似沒有聯係,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聚在了一起,還真的陰差陽錯差點搞出大事。
古往今來,借刀殺人的事就從未斷過,可像這次一樣,用不同的手段把各路素不相識的勢力聚集在一起,玩弄於股掌之中……
這手段實在可怕得很。
門外,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易玦的沉思——“大人,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易玦下意識抬頭,才想到對方是在問莫枕眠這個身份,於是又默默地把頭低了下去。
花應閒其實站在門口有一會兒了,但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生怕打擾到莫枕眠,得到首肯後才進門侍立在她身旁。
她看易玦的眼神頗為憐憫。
庸人認人隻觀相,而她認人,則往往透過那一層皮囊,辨識深處的神魂。
花應閒可以確定,之前和魔君一起來的是自家大人……雖然不知道這位正主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但這並不妨礙花應閒洞察一切。
現在無非是兩種走向,要麼是大人愛慘了魔君,求而不得後變成對方心儀的模樣,取而代之,而魔君對此不僅沒有阻止,還心安理得地過上了左擁右抱的好日子;要麼,易玦不過是放在明麵上吸引敵人注意的擋箭牌……
嗬嗬,怎麼想都是邊遲月那個狗男人的錯呢。
花應閒笑得殺氣騰騰:“大人之前不是答應了,要把邊遲月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嗎?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呐。”
易玦震驚地抬頭,猛地望向她。
她之前……什麼時候答應了?
要不還是悄悄地通風報信,讓邊遲月能躲多遠躲多遠吧,痛覺一同步還不是痛在自己身上……
莫枕眠好像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神情複雜難辨,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為何對邊遲月如此執著?這其中恐怕是有什麼誤會……”
“執著的是你。”花應閒無奈地垂眸,極輕的話語飄散在氤氳的薄霧中。
對於身為霧妖的莫枕眠而言,霧所到達之處即是她的領地,可以說霧就是她的衍生。即使對方這會兒把話說得再輕,她也一樣聽得清清楚楚。
“……啊?”莫枕眠那張冷豔的臉上難得出現空白的神色,她有些迷茫地打量了幾眼抿著唇的花應閒。
我什麼時候執著於自己了?
目前為止,這具身體好像都沒有和邊遲月見過麵啊……
莫枕眠十分困惑地選擇了暫時放棄思考。
被捏在掌心、直麵莫枕眠威壓的黑煙大氣也不敢出,猶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莫大人,小人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哪敢在您麵前有所隱瞞?您可以放小人……”走了嗎?
“不可以,”莫枕眠居高臨下地睨視她,“你附在我徒兒身上作威作福的事兒,可不能這麼算了。”
看看好好的孝順徒弟,被弄成了什麼樣啊。她愛憐地看了看一臉乖巧的羅映雪。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覆蓋了走廊、茶室的霧海陡然沸騰起來,卷起一個龐大有力的漩渦,最後如激流歸於萬裡江河一般,湧入斜靠在她肩上的紅傘內。
走廊上的人恍若大夢初醒,卻無人意識到自己先前被拉入了幻境……在他們的眼裡,自己似乎隻是小小的走了一下神。
清醒後,他們立刻若無其事地繼續各乾各的。
黑煙感受到來自傘底的強大吸力,隱隱聽到了傘中惡鬼的尖嘯,不禁驚恐地奮力掙紮起來。
……隻要被抓緊去,怕是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了!
傳聞莫枕眠以一己之力,生生在傘下鎮封惡鬼三千,大多人隻當這是飯後談資——沒想到竟毫不誇張!
然而,任是黑煙使儘渾身解數,依舊尖叫著被鎖在了傘裡。
莫枕眠平靜地合上傘,充斥整個茶室的尖嘯嚎哭頓時消失,四周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