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民們紛紛回家,嫋嫋炊煙直上青雲,幼童在門前玩耍,老人們坐在樹蔭下閒聊,空蕩蕩的穀中頓時變得煙火氣十足。
易玦牽著莫枕眠的手慢悠悠地閒逛,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而邊遲月每次想靠近本體,都會被笑嘻嘻的莫枕眠有意無意地擠開。
邊遲月:“……”
兩人對視的電光火石之間,飛沙走石,劍拔弩張。莫枕眠毫不掩飾眼中的挑釁,邊遲月嘴角沒了平日裡那份淺淡的笑意,風揚起的碎發之下,深邃的眸光中似乎蘊含著風雨欲來之勢。
易玦敏銳地感到手腕上無形的紅線開始輕輕顫動,似乎和兩人的心情一樣起起伏伏,疑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打轉兒:“……你們怎麼了?”
莫枕眠伸出兩隻白嫩小巧的手,撒嬌般的抱住了易玦的手臂,故意在邊遲月的目光下蹭了蹭本體,笑容異常燦爛:“沒什麼呀,隻是一想到邊叔叔快要啟程回魔界了,我就想多看看他。”
——不知道以後還見不見得到呢。
聽出了對方故意強調了“叔叔”“回魔界”幾個字,邊遲月就覺得頭疼,深沉地闔了闔眼。
遠遠綴在他們身後的李文言輕聲嘟囔道:“我怎麼覺得……他們之間的感覺有點,呃,微妙呢?”
“這應該不是你的錯覺……”霍清歌看著前方,笑眯眯地歪了歪頭。
……
邊遲月笑容虛偽地回望著莫枕眠,身邊忽然傳來一陣輕飄飄得好似剛出口就消散在風中的聲音,一個拄著竹杖、兩鬢斑白如霜的老人神情遲疑地沙啞道:“……邊大人,請留步。”
先暫且不和自己較勁,邊遲月駐足轉身,眼眸中未完全褪去的冷意刺得老人不禁顫顫巍巍地後退了一步。
“何事?”他一向尊老愛幼——當然,莫枕眠那種披著幼崽皮的老妖怪不算——態度立刻溫和下來,很好說話地衝老人微微頷首。
不過,雖然邊遲月已經儘力擺出了溫和可親的模樣,老人還是異常拘謹,語速飛快:“大人大概還記得,百年前您曾一擲千金,令老夫用一段仙木雕刻了一頭外貌神異的白鹿,白鹿已雕成多年,老夫卻一直沒有機緣交給您……”
說著,他遞出了掌中的白鹿,歎了口氣:“不曾想到,再見時老夫已然時日無多,不複當年輕狂年少……大人卻風采依舊啊。”
交出了東西,他就匆匆告辭了,都不敢抬頭多看邊遲月一眼,就拄著竹杖健步如飛地離開了,活像是背後有什麼怪物在追他似的。
“……”邊遲月無奈地目送對方邁著踉蹌、倉促、卻迅疾的步伐走遠,收回目光,轉而端詳起手中的白鹿。
作為主角李文言落魄時出手相助的前輩,老人雖然隻是一介修為平平,甚至大限將至的普通修士,但在原著中也有不少筆墨,至少比“易玦”那個炮灰強。
他出身書香門第,自小對木工傀儡感興趣,成為修士也隻是被家裡人趕鴨子上架,在家道中落後索性潛心研究傀儡手藝。他雕刻的工藝品栩栩如生,自有韻味,曾在市場上拍出千金的高價,年老後搬進這個山穀裡來隻能說是有錢人的情趣。
手中的白鹿也的確對得起他的名聲,咳,也對得起邊遲月當年出的價格。易玦也湊過來仔細看了看這傳說中價值千金的白鹿。
隻一眼,她就明白了老人口中的“神異”是什麼意思。
這白鹿頭生四角,鹿角如皎月般白潤,形狀如春日桃木新抽的枝丫,蔥綠的纖細藤蔓蜿蜒纏繞在雪白的鹿角上,襯得那鹿角宛如清雅而聖潔的冠冕。
它似鹿,卻不是鹿,明明這隻是個木雕,都能讓人感受到它周身溫和潔淨的氣息。
“……如果邊遲月當然僅僅是口述這頭鹿的模樣,那麼那位老人能雕出來還真是為難他了……”莫枕眠神色複雜。
易玦伸手撫了撫精美絕倫的白鹿,正想說些什麼,卻隻張了張嘴,就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邊遲月連忙手忙腳亂地抱住本體,一旁的莫枕眠眯了眯眼:“我感受不到本體的意識了……你呢?”
他也試圖通過紅線與本體共享感官,卻感到了隱隱的阻隔感,神情凝重地向莫枕眠搖了搖頭。
“那就先找個屋子安置好本體吧。”莫枕眠隻微微一蹙眉,就很快做了決斷。
可能是由於魔族本性中的暴戾,也可能和掌握的異火有關,總之邊遲月殼子裡的易玦脾氣會比平常暴躁一些。此刻,他不禁脫口而出:“你怎麼那麼淡定?難道不擔心嗎?”
霧性陰,鬼物更是至陰至邪,受此影響,莫·易玦·枕眠顯然是易玦們中最冷靜淡漠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