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一閉上眼,想起了很久遠的過去,久到那時三界戰亂未平,久到那時還……
曲未終,人未散。
戰爭結束前夕,黎明的曙光近在眼前,眾人都免不了喜形於色。
那一夜的邀月城燈火通明,和邀月城結盟的名門正派代表們、“鬼市”眾人齊聚一堂,舉辦了開戰以來最盛大的筵席。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之間人已微醺。
作為東道主坐於上首的城主也難得柔和了眉眼,身側的鬼市之主笑意盈盈地與他對飲。兩人一向交情不錯,這會兒你一杯我一杯,一個莫枕眠醉了再換另一具分.身接著喝,最終還是城主不勝酒力,紅著眼尾連連推辭。
那是簡一初見鬼市之主。
簡一喜歡安靜的環境,對於這樣的聚會十分不適應,於是在應付完客人之後,他就以有臨時有事處理退席了,去後院獨自散散心。
出乎意料地,鬼市之主的一具分.身正孤身一人立於樹影下,或許是因為四周無人,她一反常態地卸去了臉上麵具似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清冷的神情被不遠處的人間煙火襯托得更顯落寂。
她大概喝了一些酒,反應比往常遲鈍不少,所以才沒有在簡一踏入花園的那一刻發現他。
“……簡一?”她緩緩看向他,眼神有些醉酒的迷離。
明明是第一次接觸,但不知怎的就說出了他的名字,語氣甚至有幾分熟稔。
因為莫枕眠和城主私交甚篤,簡一沒有多想,以為是城主和她提過。
婆娑樹影使莫枕眠的麵容有些模糊,簡一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卻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一絲莫名的顫抖。
“在很多年之後……那個時候我應該已經失蹤很多年了,邀月城應該會由你們這些年輕人一手管理。”說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似乎試圖壓下聲音中的顫抖,但效果甚微,“那個人……在你們看來或許是我的摯友,或許是我的愛人……”
她就好像能夠預見到未來,語氣篤定,但顛倒不清的語序讓人很難信服。
如果街上那些號稱能算天命、卜禍福的“半仙”們也像她這般,應該會活活餓死街頭。
莫枕眠絮絮叨叨地說:“那人的身份也可能是魔君夫人、徒弟……或者妹妹?總之是極親密、讓他願意付出沉重代價去保護的人。”
“如果你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城主已閉關不出多年……那就讓她進城主閉關之處,不能有人跟隨,我們會得到讓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即使是城主摯友,莫名其妙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是毫無理由的。
閉關修煉,往往是一念生,一念死,縱是親朋好友也斷斷不能進去打斷,又怎麼可能放一個素不相識、不知底細的人進去打擾閉關?
隻當她是在說醉話,簡一甚至沒有猶豫,就委婉拒絕道:“您醉了,我找人扶您去休息。”
莫枕眠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淡定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塊令牌,隨手拋給簡一。
質地特殊的材料入手,觸感冰涼,認出了這是什麼之後,簡一瞳孔驟縮。指尖劃過上麵熟悉的字跡,他確認這是城主特有的“如麵令”,意味著“見字如麵”,若不遵從持令牌之人的指令,等同於直接違逆城主的命令。
簡一感到有幾分荒謬。
城主這相當於把家門鑰匙都交給人家了,這未免關係太好了一點,更何況對象還是……以陰晴不定,天性薄涼聞名的霧妖。
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根本不符合城主素來多疑的性情……
“這也是你們城主的決定。”莫枕眠語氣沒有變化,但在簡一耳中卻多了幾分恃寵而驕般的得意,“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她說明:若城主遭遇不測,你會直接出手。”
簡一脫口而出:“若她心存死誌……”
莫枕眠笑了,明明需要微微仰著頭與他對視,但眼神卻無端像是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帶來幾分壓迫感。
“傻孩子……”她溫和嗔怪的語氣和城主幾乎重合,讓簡一恍惚間有種對麵的人其實是城主的錯覺,“都說了她至少會有我或者魔君撐腰,如果是你會放棄大好前程,為了刺殺一個素未謀麵的人?”
莫枕眠那時的音容笑貌如在昨日,但如今已曲終人散、物是人非。
“有請易姑娘來一趟吧。”結束了回憶,簡一睜開眼,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