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劍峰大師兄天璿身著喜服,早已在眾人的諂媚誇讚中飄飄欲仙了,玉杯中醇香的仙釀使他迷醉,讓他更深地沉淪於酒醉金迷的享樂中。
這一刻,他恍惚覺得自己就是整個修仙界的中心,地位、權利、美人、仙酒……就是傳說中那位一統魔界的魔君,也不會比他更風光了。
當然,享樂之餘,他也偶爾會想到他那兩位早早與世長辭的父母,由衷地感謝他們,死得真是太會挑時機了。
若是隨隨便便因為什麼原因逝世,他隻是家族裡一個普普通通的遺孤,資質也平平無奇,下場不過是寄人籬下淒涼度日,終日要看人臉色。
但他們是為宗門而死的,對抗作亂的魔族妖物而死的,身後護著的千千萬萬百姓為他們立廟供奉,這樣的榮光耀及後代,給天璿帶來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以實力為尊、也看重天賦的殘酷規則在他身上突然就不應驗了,天璿即使什麼也不做,也有大把叱吒一方的大人物願意收他為徒。
所以,天璿常常飲水思源,在自己屋內裝模裝樣地供奉了父母的牌位,心中想的卻是——
“你們死的時機真是太好了。”
角落裡,一人麵色不耐地緊蹙著眉頭,身周一米內無人敢靠近。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天璿大師兄的師叔脾氣相當不好,最看不慣沉迷紅塵聲色的人,曾痛罵這些人“不配握劍”,此刻自然沒有人想自討沒趣地碰一鼻子灰。
師叔望向天璿的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意味,他對身旁衣著華美的貴婦人抱怨:“嘖嘖嘖,你看看他,活了幾百歲,修為全靠家裡用靈藥法寶硬堆起來……真不知道綠蘿仙子在天之靈,有何感想。”
“我與他生母綠蘿曾有些交情,大概能想象得到她會說什麼。”貴婦人笑著模仿道,“她大概會說‘這不是挺好麼?吾兒稱心即是天理’。”
怔了怔,師叔歎了一口氣:“唉,我想也是。綠蘿仙子是位可敬的前輩,卻不是一位合格的母親啊……我記得,天璿小時常常被送到彆家借住,和父母相處的時間恐怕不多。”
“死者為大,孰是孰非已經過去了。”貴婦人搖了搖頭,不欲多談,轉移話題問,“你這次來,恐怕不是突然轉了性,想嘗嘗遊戲人間的味道吧?”
師叔望向天璿的眼神中帶上了一些憐憫:“彆人主動饋贈的榮光終是難以長久的,外表修飾得再仙風道骨,天璿也擔不了‘大師兄’的名頭……弟子們之間已經隱隱有閒言碎語流傳了。”
沉默著端詳他片刻,貴婦人蹙眉道:“以你現在的狀態,應該找個地方好好悟道,準備突破,而不是來摻和這些事兒。”
發狠似的猛然將酒一飲而儘,師叔冷笑一聲:“或許在他們眼中,我停留在這個階段,才是最好的。”
既是一把派得了用場、上得了台麵的趁手好劍,又不會怕太鋒利無法駕馭,他們大概恨不得他永遠不要再晉升吧?
然後在這把劍著鏽、折斷前,充分利用他的價值。
他其實是不屑於“殺妻證道”這種歪斜手段的,想想那些因出身而淪為祭品的姑娘,再想想同樣因出身錯過許多更上一層樓的機會的自己,心裡不免會生出些惆悵傷懷。
……他們在那些人眼中,又有什麼區彆呢?
貴婦人目露擔憂:“這話……你莫要向他人提及了。”
師叔沉默地點點頭,又喝了一杯酒。
良久,他悶悶地說:“……我此次前來,其實有兩個任務。若是天璿突破則皆大歡喜,由我來護法,以防不測;若他依舊……大師兄就要換人了。”
見那頭喝得已經認不清東西南北的天璿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倉促置辦好的“新房”,師叔也向貴婦人道彆,提劍跟了上去,遠遠地綴在後麵。
說實話,即使他打心眼裡看不起那個玩物喪誌的家夥,他也不覺得,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修仙者,會對付不了一個大概率連揮劍都不會的……“仆人”。
在很多小門派裡,大多數雜役弟子的地位直接等同於婢女、仆人,最多是前者披著一層更華美的外衣罷了。
懷著懈怠的心思拖拖拉拉地來到門口,習慣隨時展開神識的師叔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為什麼,“新娘”的氣息離門口這麼近?
而且對方的氣息比普通人隱蔽很多,顯然不是除了外貌一無是處的存在!
他眼眸微沉,猛地踢開將要重新合攏的門,看清了此刻的景象,目露詫異之色。
隻見褪下鳳冠霞帔的少女身著毫無裝飾的白衣,眼眸中浮現出已然成雛形的殺意,其中孤注一擲的決然令她顯得鋒芒畢露。
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天璿本能地拔劍攻向他,臉上閃過一絲蔑視和怒意。
師叔沒有想出手幫他的意思,甚至帶著看戲的興致,畢竟他當時也沒想到,天璿會死在這個小丫頭手裡。
憑什麼,憑什麼你這樣連握劍姿勢都不標準的人敢反抗我?
你眼前的是侍劍峰大師兄,天之驕子,你怎麼敢用看刀下魚肉的眼神看我?!
少女以一種顯然沒有經過教導的姿勢握著劍,氣息沉穩到極致,毫不露怯地挑劍對上直衝命門的劍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