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英也反問道:“你們從哪兒聽說她的?”
日已落,天已暮,蒼穹逐漸轉為蒼藍。淩澄與謝妙先進了房屋,跟隨而來的侍女們立即給屋內座椅鋪上錦褥,又給謝妙奉上一碗廚房剛熬好的藥膳湯,她緩緩地小口喝湯,淩澄則在旁將父親所說之事講了一遍。
蘇英道:“看來淩將軍新結識那位江湖朋友,大概曾是九如法師的病人。”
淩澄道:“是。你怎麼知道?”
蘇英道:“長生穀本是鴻州城南郊野的一處無名幽穀,自那九如法師在穀中隱居以後,世人才冠它以‘長生’之名。那長生穀內道路曲折,植被茂密,更布有五行奇門陣法,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進入穀中求醫。除非提前得到穀主人的同意,否則貿然入穀,不知東南西北方向,進退不得,永遠也見不著那九如法師的麵。”
淩澄道:“那要怎麼才能得到她同意?”
不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吧?
蘇英笑道:“說難倒也不難,隻要有人引薦。不過這個人必須是那九如法師認識的人、認可的人,他為你做下擔保,你才能入穀求醫。而那九如法師乃方外之士,隱於山林,深居簡出,我不曾聽說她有什麼好友,因此我才猜淩將軍新結識的這位朋友曾是九如法師的病人。”
謝妙腦子轉得快一些,道:“那若是有誰想到長生穀求醫,卻不認識九如法師認識的人,便以金錢買下擔保,是否會讓她怒而拒診?”
蘇英道:“當然會。誰若這樣做,一旦被她知曉,那交易雙方以及雙方的親朋好友從此都不可能再踏入長生穀半步。江湖乃腥風血雨之地,有哪個習武之人敢保證自己能永不受傷、永無性命之憂呢?是以在武林中,無論是正是邪,是俠是魔,都不敢輕易得罪她那等醫術精湛、能妙手回春的大夫。”
謝妙道:“所以,蘇姨您也不認識九如法師認識的人,我們就算知道她,我也無法到長生穀求醫。您是不想我失望,才一直沒向我們說起她?”
這個猜測一說出,蘇英還未及回答是與否,隻見淩澄臉上露出恍然神色,當即向向蘇英道了一句:“對不起。”
“哦?”蘇英明白她的意思,還是有意板著麵孔道,“你對不起我什麼?”
“我以為你是不關心舍迦的病情,才沒有跟我們說起九如。”淩澄個性向來桀,不服管教,但任何事若一旦知曉的確自己有錯在先,她的道歉也不會有絲毫猶豫,“我剛才生了你的氣,對不起。”
蘇英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臉頰,繼而視線又移向謝妙,心中憐惜。她在淩府住了這兩年,雖為報恩,但早已真心喜歡上這兩個小女孩,一個率真好義,一個處處為人著想。
王公貴族家中難得有如此心地純善的孩子,她自然不希望謝妙早逝,是以這兩年她也有拜托江湖中的幾位朋友,能否設法尋到九如法師曾經的病人,與之結交,再請對方為謝妙做個擔保。未料到淩將軍在原本不知此事的情況下,已先她一步為謝妙得到了入穀求醫的機會,確是天佑善人。
“不過這個什麼九如法師還真是古怪得很。”淩澄又接著道,“大夫治病救人,隻要不是做過惡事的壞家夥,不都應該救治嗎?又不是不給她診金。乾嘛到她那兒去求醫,還非要有人引薦啊?”
蘇英道:“古往今來,有大才之人,有些怪癖不足為奇。誰讓她的醫術著實高明,哪怕她隻準求醫的病人獨自一人進穀,其餘親朋好友在穀外等待,那些人心內再焦急,也絕不敢有怨言,隻怕惹她不高興。”
淩澄登時“啊”了一聲,愕然道:“這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規矩?”
謝妙也微微蹙了一下眉:“那我若真的進了長生穀,母親和符離都不能來看我嗎?”
淩澄道:“對啊,我不能和舍迦一起去嗎?”
蘇英默然微時,雙目對準謝妙,語氣逐漸鄭重:“倘若令尊同意送你前往鴻州,恐怕之後你得離開我們,獨自在長生穀待一段時日,你害怕嗎?”
不僅不怕,謝妙還有點隱隱的興奮。
終於不必十年如一日待在這四麵圍牆裡,可以到更廣闊的天地去遊一遊、看一看,想到從前蘇英給她講過的江湖故事,她麵上雖然不顯,內心甚至已有些迫不及待。至於江湖的危險?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死亡更令人恐懼呢,一個自幼活在早逝陰影裡的孩子,哪裡會在意那些她隻是聽說、卻不曾親眼見過的所謂腥風血雨?
唯一的遺憾,是在這段時日裡不能見到母親與符離以及父兄等人。
淩澄此刻的心情更糟糕。
她們兩人的出生年月日相同,謝妙隻比她晚降臨人間半個時辰,是以兩人自出娘胎裡就不曾有過彆離,比許多親生姐妹待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淩澄想象不出沒有舍迦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且越想越是鬱悶。
但不舍歸不舍,她內心深處當然明白,為了舍迦能無病無災,長長久久,這短暫的分離是她們必須忍受的。
因此,沉默片刻以後,她更擔心那九如法師的醫術真有像傳說中的那麼神?
“蘇姨,我不信江湖裡隻她一個人醫術好,難道就沒有彆的神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