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澄大驚道:“你……你怎麼知道我的手臂是我自己砍斷的?”
“自然是看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那女郎似乎有些不耐煩:“你問得太多了,先答我的話。”
淩澄頗感躊躇,半晌才道:“我……我不小心失足落崖,雖有一位長輩拉住了我,但她若不放手,隻會跟我一起落下去,所以……我一個人死,總比我們兩個人死要好……”
至於自己為何會失足落崖,那位長輩又是何人,淩澄依然猶豫著是否全部如實說明,遽然間心生一念:倘若對方確是江湖俠士,說不定與蘇姨相識?當即又問一遍對方姓名:“你就算不要我報恩,也不妨礙讓我知道你到底叫什麼吧?”
那女郎眉梢挑起,目光中似盛著明燦燦的日光,將她注視許久,方道:“召媱。”
淩澄心下一震,登時睜大眼睛:“召媱?你……你是說你叫召媱?”
“你看起來很驚訝?”
“這名字……不常見……”
尋常百姓家中確不常見,可是在眾多江湖話本裡淩澄已見過這個名字不止一次。而那些話本無一例外,都寫此人行事乖張,目無法度,攪得江湖一片腥風血雨,天怒人怨,偏偏她武功奇高,無人能奈何得了她,實乃天下第一妖女。
從前淩澄本以為那些話本裡的人與事都是編造,但既然蘇姨說話本裡的“秦艽”確有其人,她便想這“召媱”應該同樣不假。
果然,她居然在今日親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妖女”……
——可是這樣的大魔頭,怎會願救自己性命?
——是了,她剛剛說她是因為好奇自己為何自斷一臂,這才決定將自己救醒詢問。
其實若在以前,淩澄絕不會隻憑著幾個真假莫辨的故事,便不分青紅皂白輕易給陌生之人下判斷,認定對方是作惡多端的妖女魔頭,隻不過她現在不能賭。
現在的她,賭不起。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召媱不是善人,在知曉自己的身份以後,將自己交給朝廷官兵……淩澄如今不怕死,隻怕不能報父母大仇,她心下沉思,既然自己在此種情況之下都能不死,那必是天意要讓自己用餘下的生命來報仇雪恨,她又怎能辜負天意,辜負九泉之下的父母?
因此,她必須遠離一切潛在的危險,立刻接著道:“召、召女俠……多謝你救我,總之我會記得你的。可是……我與家人分開那麼久,她以為我死了,肯定很難過,我得儘快回去找她。”
召媱笑道:“你一個人認得路嗎?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淩澄道:“你已經幫過我一次,我不能再麻煩你了,我可以問路的。”
見對方並不阻攔,淩澄即刻轉過身,幾乎飛也似的跑走了。山林之中道路曲折,她不管東南西北,徑直往前而奔,好一陣子過後,回首再望不見召媱,望不見那座木屋,她才停下步來,喘上幾口氣,舉目四眺。
——自己之前究竟是從哪座山峰落下來的?
無論哪座山峰,蘇姨這會兒大概已不在崖上。淩澄頓覺茫然,不知所措,呆立了一會兒,決心先走出樹林,至少要知曉此乃何處何地。
所幸這一帶山林距離城郊不遠,林中並無虎狼野獸,偶爾還會有附近村落的百姓前來打柴貼補家用,漸漸地走出一條小徑。淩澄好不容易發現這條小道,走上將近一個時辰,直走得精疲力儘,終於走出這片林子,遠遠望見前方似乎有座山莊,正欲要到莊裡打聽打聽,眼角餘光瞥見另一側道路出現十來個人影。
人人身著金羽衛的服飾。
淩澄出身權貴之家,自幼見識非凡,如何不認得這金羽衛乃天子親軍?這一驚非同小可,萬幸她年紀尚幼,身量尚小,正巧旁邊一株大樹將她完全遮住,然而倘若待會兒這群官兵走來樹後可就糟糕。淩澄思索微時,當即手腳並用,順著樹乾攀爬上去——她雖不會淩空而飛的輕功,但畢竟跟著蘇英學過一年多的武藝,爬個樹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哪怕如今的她隻餘下一隻左手。
樹下,那十來名官兵似也走得極累,麵露疲色,嘴裡不停說著抱怨。淩澄聽了兩耳朵,便知他們離京的任務確是追查自己的下落,更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借著樹頂繁茂枝葉的遮擋,身體縮成一團,祈禱他們趕快離開,豈料就在這時前方那座山莊走出數名百姓,那群官兵見狀紛紛露出笑容,交換眼神,停下腳步。
淩澄心下生疑,又過一會兒,那數名百姓已結伴走來此處,偏頭瞧一眼路旁的這群官兵,見他們個個腰佩長刀,自然不敢招惹,有些懼怕地主動避開,驟然間卻有一人拔刀出鞘,已攔在一名少女的身前。
“你還想往哪裡跑?!”
那少女嚇了一跳,身子一顫,幾乎摔倒:“這位官爺,小女子不知……不知哪裡得罪了你們……我……我……你們……”
她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刀尖,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官兵冷笑道:“淩小娘子,彆裝傻了,淩家犯下謀逆大罪,朝廷已布下天羅地網,誓要將你抓捕歸案,你以為你能藏到哪兒去?”
淩澄蹲在樹頂,聞言愕然失色。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位姐姐至少有十六七歲,明顯比自己大得多。金羽衛奉命抓捕自己,難道不曉得自己的年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