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問裡,“上等”答卷一共一百三十九份,其中“上上”六份,“上中”三十七份,“上下”九十六份。
深州刺史陳羽也很驚奇,因有司南知坐鎮興隆,年年像是篩網一般篩著這幫子學生,又有孫士誠在營私舞弊上嚴防死守,上上評的策問從來不超三個,今年竟然有六個,怪事。
因而將六份評“上上”的策問拿出來,抄錄幾份,給所有閱卷的先生們傳看了。
“這篇水利的策問寫得著實不錯,前些時日似乎被嚴山長拿去了?”
“是也是也,還是明非先生將嚴山長請來的,說是有大用。”
“東山書院今年的策問卻也不簡單啊,問的竟然是大去其國。”
“你再看官學策問,官學問的可是建州戰事,這一篇文采不佳,不甚工整,但寫得卻殺氣騰騰,連我看了都想著定要突厥血債血償。”
“……”
議論紛紛。
但總歸來說,並未有質疑這六份評“上上”的策問的。
陳羽便道:“既然未曾有質疑,便拆了糊名,放到一邊,待一齊放榜罷。”
諸位先生也都想看看這些“上上”的策問是誰寫得,竟然寫得這般好,於是各自上手拆了。
六份策問擺到一處去,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建州關城,齊映州。
建州關城,齊映州。
建州關城,齊映州。
齊州曆城,王從之。
建州關城,齊映州。
齊州曆城,王任之。
王從之與王任之考的皆是東山書院的,餘下四份,考取書院各有不同,皆是齊映州所作。
且不論出身皆為齊州曆城的王從之與王任之是否為兄弟,單單是這連續四次出現的建州關城齊映州,就讓在場的諸位先生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孫士誠也沒想到這其中竟然有四份都是齊映州的,且他也沒能認出齊映州的字跡來,他拿起其中德昌書院的策問,與官學院試時他親眼看著齊映州寫完的那一份建州戰事的策問相比較,才發現字跡確實是有幾分相像的,但若是不對照著看,很難看得出這是同一人的字跡。
從官學院試時姑且算得上是工整的字,到德昌書院時已經風骨稍顯,時間不過半個月,怎地進步如此之快?
有幾位先生看著文章,神情驚疑不定,一句“這並非是此人所寫”就要脫口而出,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孫士誠將四分策問,按照深州官學、東山書院、、興隆書院、德昌書院的順序一字排開,道:“請諸位觀之。”
以官學策問與德昌書院的策問比較,不仔細看確實是看不出,但若是用官學的與東山書院的相比,時間相差不過兩日,這字跡變化卻沒有那麼大了,一眼便可看出這是同一人的字跡。
陳羽也未曾想,這學生竟然能寫出四份如此文章來,若是才華真的如此了得,那被孫士誠收了去或許也是件好事。
他看著看著,又忍不住回去瞧那糊名處的姓名籍貫。
在建州關城齊映州這七個字下麵,寫著鹹寧二十三年九月初六。
滿打滿算,再有半個月才算是十歲整。
這當真是齊映州寫的?
不曾是寫錯了生年?
陳羽想到此處,又搖了搖頭。
齊映州並非一般人家的子弟,他是官宦人家出身,他爹齊鼎又是關城守將,他的年庚姓名在河北道是有記錄的,不可能隨便編造。況且就算是編造出來的,可巡場的衙役又不是瞎子,十歲的孩子長什麼模樣難道會不清楚?便是不清楚,總不會將一個及冠之年的男子當做是十歲的孩子。
“敢問使君,這如何論處?”東山的一位先生問道。
這樣的學生,哪個書院都想要。這樣的文采,隻要不成了傷仲永第二,將來金榜題名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陳羽沉吟片刻,道:“依明非先生、則明先生的意見,該當如何?”
司南知捋了捋胡子道:“鋒芒畢露,未必是好事。這學生乃是建州人,字裡行間又帶著對突厥的仇恨,想來是不肯為了學業遷至深州的。東山書院又有王從之、王任之二人,兩人文采皆是出眾,且隻考了東山,若是落了第反而不美。不若,便算作今科德昌書院的頭名罷?”
孫士誠張了張嘴,旋即又將話咽了回去。
他已經明白司南知的意思了。
但他明白,不代表在場的諸位先生都明白,立即便有不明白的先生問道:“這學生也考取了興隆書院,何不算做興隆書院的頭名?”
司南知淡淡道:“那篇水利的策問,早已送去京裡了。”
也就是說,那篇策問,算不得是齊映州所作了。
那先生忿忿地閉上了嘴。
孫士誠沉吟片刻,道:“不瞞諸位,這學生,乃是某剛收的弟子,本想著將此次院試當做一次考驗,卻未成想他鬨出這般亂子來,老夫在此謝過諸位了。”
他微微躬身,拱手一一謝過。
謝過之後又道:“明非先生說得有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老夫這弟子年少輕狂不更事,又帶著家仇國恨,若是借此揚名,於他心性不利,還請諸位體諒一二,便將他算作德昌書院的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