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大楚民間的習慣,瀛州的三大王便是今上的第三個兒子,封在瀛州,而瀘州的八大王便是第八個兒子,封在瀘州。但凡按著數字喊的,都是當今皇帝的兒子,至於當今皇帝的兄弟或是其他宗室封王,便按著封號喊,譬如當今的兩個兄弟,信王和任王,在民間便被稱呼為信大王和任大王。當然,這是尚且在世的情況,若是早早駕鶴西去了,便一貫以諡號稱呼,又或許有彆的名號,另當彆論。
前頭那人剛說了八大王武藝了得,另一人便道:“才華武藝很是了得?可不見得,若真是有十成才華,副將怎麼會選了顧連拓?”
顧連拓,其祖上為前朝的武將名門顧家,官至征南將軍,世代居於蜀州,在前朝時便與大楚皇室有舊,且為大楚皇室所用,等到大楚太/祖皇帝定鼎江山,顧家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楚臣。開國時因西南的戎羌戰事頗多,顧家移族隴右道武州,世鎮西南,因族中子弟多有戰死沙場者而至今仍舊聖寵優渥。
齊映州心裡一動。
她是知道顧連拓的,並非是齊家與這人有甚麼交集,而是她父親齊鼎當年因傅家事頂撞今上後,是顧連拓給他說了好話,還保住了當時還在娘胎裡的她,今上才勉勉強強讓他滾回建州任職。這件事齊鼎惦記了八年,讓他們兄弟幾個皆要牢記於心,等到將來有朝一日,將這恩情還回去。
隻是這恩情沒還上,齊鼎已經不在人世了,能還上這份恩情的,隻剩齊映州一個。
顧連拓早年在西北駐守十餘年,後來他的幾個兒子皆是驍勇善戰,他又年紀大了,便被升遷至兵部尚書,加同中書門下二品,任為宰相。
若是顧連拓被調了來,那建州戰事應當是安穩無憂了。
想來要不了幾年,她就能領著陸青蕤回關城家中去了。
齊映州心裡安穩許多,正待轉過頭去與陸青蕤說些什麼話,卻見陸青蕤臉色難看得很,嘴唇抿得緊緊得,連握著茶杯的手都死死地攥著,捏得指尖發白,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剛才說出三大王那番話的幾人,幾乎要將人盯出個窟窿來。齊映州被唬了一跳,連忙伸手去從她手裡奪那邊緣磕碰得不甚整齊的茶杯,冷不丁一碰到,她才發現旁人幾句話的功夫,剛才摸著還溫熱的手掌此刻已經變得十分冰冷了。
“青蕤?青蕤!”齊映州一邊喊著她,一邊將奪下來的茶杯放到一邊去,再去握她的手掌。“怎地了這是?身子不舒服嗎?不如我們家去?”
陸青蕤神情恍惚了些許,慢慢地回過神來,對著齊映州微微搖了搖頭。
看似緩過來了,可那嘴唇還是泛著青白的顏色。
齊映州握著她的手,俯下身子,看著她,認真地道:“青蕤,你若是不舒服,你便和我說。前頭我們說好的,我做你嫡親的兄長,你也叫我六哥,我們爹娘皆不在了,我們便是最親的人。你有事你要與我說,不能沒事的時候我是你兄長,有事的時候我便成了不相乾的人。”
陸青蕤唇瓣動了動,將那句“沒事”咽了回去。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爹帶我來建州,便是因為,瀘州的那位上我家裡頭,要為他兒子定親,挑中了我。”
齊映州大腦“嗡”地一聲。
陸青蕤才八歲,還不是八歲整。突厥叩關是年初的事,求娶最晚也是去年的事情了,去年陸青蕤才六歲半?
也怪不得陸伯父往外跑了!
這換作她,女兒不滿七歲就有人來要定親,齊映州能把對方腦漿子打出來!
齊映州深吸了幾口氣,才將怒火咽下去。
“青蕤,你莫要怕,我們不嫁。”
陸青蕤勉強翹了翹唇角。
她與她爹出京之前,那位要與她定親的瀘王王子,叫囂著要請皇祖父下旨,說是定然要將她娶進府中去。若真的下了聖旨,她又怎麼違抗?一人死了事小,牽連祖父叔伯事大,她雖然不滿於祖父有意這門婚事,卻斷無可能為了自己招惹來抄家滅族的禍端。
若不是建州戰事,河北形勢一塌糊塗,這旨意怕是早就下了罷?
嫁過去……那般飛揚跋扈之人,又被她抗拒婚事落了麵子,她嫁過去會有什麼好結果?
她越想越覺得心中悲涼,冷不防湊過來個熱乎乎的身體,卻是齊映州見她神情淒然,乾脆坐了過來,兩個孩子坐到一起,肩挨著肩,雖說男女有彆,卻也不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