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明皎嚇住了,手一鬆,冰冷的水倒在了身上,但她全然不知,她眼睫顫抖,想去開燈。
但客廳太黑了,她手機不在身邊,一點路都看不到。
燈。
燈。
燈在哪。
喻明皎的雙手開始抖,藏在黑暗的麵容已經是一片慘白。
她很怕黑。
很怕很怕。
心臟劇烈地跳動,手也抖的不行,眼前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恍惚間,她似乎又聽到了惡心的老鼠聲。
吱吱吱。
她捂著耳朵,想隔絕這種幻聽。
但這些聲音像是透明的風,無論怎麼擋住耳朵,都躲不了。
她厭惡黑暗,厭惡老鼠。
雙腿殘廢那年,那天家裡也是停電的夜晚,她和妹妹又吵架了,妹妹是個報複心很強的小孩,她在一個停電的夜晚將死去的老鼠偷偷放進了她的房間,然後把門反鎖了。
喻明皎感受到身上有潮濕而冰冷的柔軟物品,她隨手一摸,手心一片濕潤。
她開始驚慌,把那東西給丟了出去,然後她發現自己身上和床上都是綿軟潮濕的軟物,她想去開燈,但是停電了。
她急急忙忙地去找自己的手機,手機卻不在原本的位置。
妹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姐姐,我剛剛放了很多死老鼠在你房間裡哦,姐姐要是和我道歉,我就開門進去幫你把老鼠抓走。”
老鼠。
死去的老鼠。
十七歲的喻明皎前不久沒了雙腿,心性已然十分脆弱,眼下又麵臨著一床的老鼠屍體,她徹底崩潰。
她尖叫,想逃離這裡,但她走不了,一個翻身滾落到了地上,瘦弱的身體骨骼壓倒了一些老鼠屍體,她能感受到某種潮濕的液體。
她瘋狂地想逃離這個房間,她想要燈光。
太黑了。
未知而看不見的恐懼席卷了她。
但妹妹似乎還不滿足,她放了幾隻活的老鼠進去。
那些老鼠跑到喻明皎的身體上,在她耳邊吱吱地叫。
她大聲尖叫,癲狂地揮動雙手想趕走老鼠。
老鼠的聲音依舊在她耳邊不停地叫。
喻明皎看不到她們在哪,她也爬不起來。
老鼠屍體的血腥味,聒噪刺耳的吱吱聲,無窮無儘的黑,這一切徹底逼瘋了喻明皎。
於是她一直在尖叫,哭泣。
喻明皎仿佛回到了十七歲的那個夜晚。
她捂著耳朵,眼眶赤紅,她深深地低著頭,脊背彎了下去,身體劇烈地顫抖。
好黑。
好黑。
好黑。
好害怕。
誰來過來幫幫她。
喻明皎死死地咬著唇,嘴唇被她咬出了血。
拜托了。
不管是誰,來個人陪著她吧。
她真的——
很害怕。
咚。
咚。
好像有敲門聲。
為什麼還聽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錯覺嗎?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來找她的啊。
呼喊她名字的聲音一聲地接著一聲。
或許,真的有人來找她嗎?
岑聆秋拿著蠟燭敲了好幾遍的門,一直沒人應。
小區停電,岑聆秋覺得喻明皎家裡應該不會備著蠟燭,便想著給她送去。
萬一她需要呢?
但一直沒人開門,是睡覺了嗎?
她又等了一會兒,發現還是沒人應,便以為她睡覺了,剛準備想走,就聽見門內傳來一陣撞擊的聲響,因為隔著門,聲音很小。
什麼聲音。
“喻明皎,你在家嗎?”岑聆秋按了按門鈴,又敲了敲門。
門突然被打開。
岑聆秋敲門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走近了她,用空著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臉怎麼了嗎?”
喻明皎眼瞼下方紅紅的一片,仔細看那塊皮膚已經破皮流血珠了,不僅如此,她的嘴唇也摻著一點血。
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很不對勁,眼眶很紅,麵色死白,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喻明皎怔怔地看著她,還沒從“真有人來找她,但為什麼是這個女人”的情緒裡緩過來。
岑聆秋把門關上,將蠟燭放到旁邊,蹲在了她的麵前,“到底怎麼回事?這些傷怎麼來的?”
喻明皎因為看不見方向,便循者記憶去門口,也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東西,臉頰被磕到了。
但這些她沒和和岑聆秋說。
她無法言說自己在看到岑聆秋的一瞬間,狂跳不安的心臟莫名平緩了下來,那些老鼠的叫聲也從耳邊褪去。
這是奇怪的。
她討厭岑聆秋,卻無法推拒這個時候的岑聆秋。
就像沉溺在深水裡驀然看到一雙手出現,她便不管不顧地握住了那隻手。
岑聆秋見她又不回答,也不逼她,她把人推到客廳,問“家裡有藥和紗布嗎?”
喻明皎嗓音低低的“……房間。”
“我去拿,你等一下。”
岑聆秋很快就找到了藥箱,她蹲了下來。
“你靠近我一點。”她說,“蠟燭燈光不太亮,我看不太清。”
喻明皎眨了眨眼皮,微微靠近了她。
岑聆秋動作慢慢地給她塗好藥,蠟燭昏黃的燈光倒映在她眼裡,如同平靜夜水裡暈染了一片月亮,清冷而寧和,沒有一點冰冷。
這個女人的眼睛原來是這樣的嗎?
喻明皎走神地想。
岑聆秋幫她貼好紗布,“好了。”
她看了看,可惜地說“這麼漂亮的臉可彆繼續有傷了。”
岑聆秋又給她放好藥箱,見她沒什麼大礙,於是開口“我是來給你送蠟燭的,感覺你會需要。電可能要半夜才來,你快去睡覺吧,我走了。”
喻明皎垂著眼“你要走了?”
岑聆秋聽出一點不對勁,她轉了轉眼珠,而後又蹲在她的麵前,和她對視。
“你想我在這裡陪你嗎?”
喻明皎握了一下拳,彆過臉,一言不發。
她現在的心思很矛盾,一方麵她不想和岑聆秋共處一室,但另一方麵她現在需要這個人。
她不想要一個人在黑暗裡。
可是,她能依賴這個女人嗎?
如果她說想,她會嘲笑自己嗎?
她會不會嘲笑自己的多變和懦弱。
喻明皎害怕黑暗,但她更害怕岑聆秋的輕蔑。
她是無法依靠岑聆秋的。
她們不是那種可以互相尋求依賴的關係。
喻明皎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依靠一個惡劣的女人,她壓下內心對黑暗的惶恐,剛想開口說不用,岑聆秋卻率先開口。
“好啊,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