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沒妖山越遠能見到的人越多,煙火氣也更濃,葉挽卿自來到這裡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多人,路邊的吆喝聲和來來往往的人群摩肩擦踵,她不免有些親切,心也雀躍。
“你很高興?”
她轉頭看說話的人,月式微還是戴著那帽衫,這番景致大概也遮了個乾淨,稍抬頭視線也最多最多隻能看到自己。
葉挽卿知道她不喜歡人族,這往來商貿的人不管多熱鬨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斂了臉上的笑意她才應聲:“沒,此地熱鬨自與山裡不同,頗有感觸故而開懷。”
“是麼。”月式微笑了笑:“你喜歡熱鬨?”
葉挽卿莞爾:“是也不是。”
幾人穿梭在人群中,月式微一向寡淡一時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氛圍步子也放緩了些,倒是葉挽卿走在最前麵,腳下輕快。
長老三人緊隨其後,帽衫裹得嚴實放在來往的人群中有些注目,畢竟此地遠挨著沒妖山,精怪奇多,傳言化了人形誰也認不出來。碰到這種景象人人都打著十二分的心眼。
氣氛有些怪異,玄溪掌著扇一把掀開了帽衫,眉目俊美,日光投下來自是風神俊逸惹得旁人頻頻側目。
遠處幾個姑娘羞怯地看了他好一會,玄溪在人界待的最久,閒的無事的那幾百年幾乎日日泡在人間茶館、酒肆,因此這樣的場景也遇到過多次,早已能熟稔的應對。
他搖扇相望,薄唇微抿帶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微微點了點頭,彬彬有禮頗透著股子書生氣。
那幾個姑娘羞著臉跑開,玄溪笑得開懷。
一時間所有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無人再注意其餘的四人。
“四哥真是丟人!”蒼墨看著他睥睨一眼,他一貫看不過玄溪如此做派,身為龍族卻比人活的更像人。
他不齒。
瀧祝和蒼墨躲開人群,這裡的人氣他們挨都不想挨,尤其是瀧祝,偶爾一兩個人不小心擦著他的肩膀過去都要停下來破口大罵,架勢凶蠻仿佛要騎人家臉上,蒼墨跟著走跟著勸才沒惹出什麼大事。
月式微顧不及長老幾人,玄溪尚可摘下帽衫她卻不行,隻能趁著人潮快步走。
她不想被人識出了身份。
說來也怪,這郢都城外何時多了這麼些人,以前隻聽說城內繁華,不想城外也如此熱鬨,一茬接一茬的人,她身在其中有些喘不過氣。
不一會額上竟布了一層薄汗,她抿唇想伸手捂住耳朵。
太吵了,實在太吵了……
她步子邁的急,走起來的時候無故帶起一陣風,長風往帽衫裡灌,巨大的阻力將她的帽衫往後扯,一個沒拉住便要落了下來。
月式微心猛的一滯,下意識蜷起身子蹲在人群裡。
巨大的敗落感從心頭剝開,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從龍淵偷跑出來被人族幾個孩子圍起來丟石子折辱的時候。
她還記得那個石子拋在頭上濺出血的感覺,濕濕膩膩的還帶著一股血鏽氣,不好聞,她最討厭這個味道了。
後來要不是她爹百忙之中找到她,隻怕她就會死在那裡。
她是龍族,爹爹曾告訴她,我龍族強不犯弱,眾不暴寡,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對凡人出手。
月式微對此深信不疑,但後來爹爹死了,她逐漸覺得這個話有些蠢,實在不像一個處在輝煌時期的龍族族長該說的話。
越往下想月式微蜷得越緊,整個身子像血肉築起的堡壘將自己鎖在裡麵,頭埋得低低的。
她的帽衫落了下來,她的龍角要露出來了,她要暴露了,長老會責備她的,三叔還會像小時候一樣狠狠抽她的手心。
這次……
這次…不會有人來救她了,爹爹早就死了。
“你怎麼了?”
她呼吸猛的一滯,渾身僵了一瞬。
“蹲在地上乾什麼?”
是蛇妖,是葉挽卿的聲音。
月式微緩緩抬起頭,發現她兩指揪著她即將滑下的帽衫,居高臨下那雙淡珀色的眼睛格外好看。
“還不起來呀,我手捏著很累的。”
“誰要你幫了。”
月式微冷著眼看她,語氣也冷,剛才還楚楚可憐的樣子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說完站起身,比葉挽卿略高了個頭直直逼視著她,掩好自己的帽衫後垂著眸走了。
“翻臉比翻書還快。”葉挽卿咕噥一句沒有多言跟了上去。
她走的很快,好像刻意要逃離什麼,走了一段距離想到什麼似的伸手撫了撫額頭兩側的龍角。
方才葉挽卿拽著她的帽衫,好像還摸了一下她的頭?
月式微抿唇,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恢複無悲無憫的狀態悶著頭往前走。
幾人磕磕絆絆總算過了城外這一片,不出意外很快就能進城,卻在離郢都五裡地的一處驛站停了下來。
月式微轉身看著身後的幾人:“我們今晚先在這裡安置一晚,明早再走。”
玄溪搖扇相合:“如此全聽月兒的,且在這歇上一晚明早再走?”
說後麵一句話時側身看向身後的瀧祝和蒼墨,像是在征求意見又好像是在下達命令。
蒼墨沒在意,一把掀下了帽衫不太滿意:“馬上就可以進城了,考驗要緊,怎麼能這個時候停下?”
“況且那驛站一股子人味兒,我聞著難受看著也難受,何必呢?考驗要緊,考驗要緊。”
他勸得苦口婆心,月式微立在不遠處不為所動,瀧祝皺著眉罵罵咧咧起來:“考驗考驗,你看看她臉上還有考驗這兩個字麼?”
說著橫眉又覷了眼葉挽卿,她和月式微二人兩人一赤一藍並站著,這幾日更是形影不離,時時都待在一起,看著倒是越來越有種奇怪的感覺。
想到這瀧祝少有的咽了一下,眼睛瞟向彆處,氣更不打一處來,連哼幾聲:“荒唐!真是荒唐!”
葉挽卿被他盯得有些露了怯,聽他這話對住驛站定是沒什麼意見了,反而是對自己意見很大。
她不自覺的往月式微身後踱了幾步。
月式微也沒閃開,任由她站得離自己近些,然後轉身朝蒼墨躬身作揖:“月兒莽撞,還望五叔多擔待些,委屈一晚。”
她這麼說蒼墨也不好再說什麼,他一個長輩還能跟晚輩過不去?
冷哼一聲甩袖進了驛站。
幾人陸續進去,葉挽卿落在最後麵跟在月式微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