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侍衛仿佛沒有感情的殺手一般,此時聽到了渤海王的話,一個個麵無表情地將劍收了回去,隨後又都跪了下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劍指至尊,這是想置我慕歡於不忠不義的地步嗎!”他一臉冰冷,上前將其中一個侍衛踹倒在地。
那侍衛一手捂著胸口,爬起來又重新低頭跪好,恭謹道,“小人有罪,但小人是為了保護世子殿下的安全。”
“還敢狡辯!看來本王平日真的是太過縱容你們了,以至於你們這麼無法無天!連皇上都敢不敬!難道真要本王處死你們才肯知道悔改嗎?”
慕歡勃然大怒,那幾個侍衛這才安靜了下來,此時靜靜跪伏在地上。
“陛下,慕歡有罪,管教不嚴下屬,小兒雖然不知為何與陛下起了爭執,但我的兒子秉性如何我自己清楚,肯定是他有錯在先,冒犯了尊上,我們父子懇請陛下責罰。”他正色道,此刻行禮俯首,態度十分恭敬。
馮後看了看眼前的情況,扯了扯自己兒子的衣袖,柔聲道,“攸兒,還不快把劍放下來?”
蕭子攸麵無表情,將劍哐啷一聲扔到了地上。
“你王父也是無心之過,這些下屬他回去後肯定會重重責罰,至於慕澄,他從十四歲便入朝輔政,擔任尚書令,京城大都督,驃騎大將軍等多重要職,前幾年邊關戰事不停,更是多次隨父出征,為了我大晉江山穩固立下了汗馬功勞,慕家乃是我國的棟梁支柱,即便他們犯了點小錯,你也應該大度寬恕他們,更何況大丞相還是你的王父!”馮後一臉嚴謹,此時故作嚴肅道。
慕歡擔任大丞相,大將軍,基本掌握了一國軍政,先帝蕭玉乾在位時,晉國便早已經分崩離析。
之前的晉氏皇族昏庸糜爛,百姓生活在水深火樂之中,後來昏聵的晉靈帝蕭修死去,幼帝蕭詡繼位,由母親胡太後輔佐把持朝政,可她非但沒有好好輔佐幼帝,還大肆淫樂,寵信小人,重用自家親信為官,朝廷更是弄得烏煙瘴氣,綱常倫理儘失。隨著皇帝日漸長大,逐漸想要將朝政收回,勵精圖治挽回這瀕臨破碎的山河,但胡太後卻依舊還是不肯放權,母子關係臨近破裂,皇帝蕭詡秘召邊疆兵鎮出身的世襲勳貴爾榮進京,但還沒等到爾榮進京,胡太後竟然聯合情夫親手將皇帝蕭詡毒死了!之後她又立了一個繈褓中的宗室孩子做新皇,妄想著繼續如以前一般肆意生活。
爾榮知道後怒不可遏,帶領著自己的兵將,一路殺到了京師洛陽。
人都道虎毒不食子,可是胡皇後的心卻比老虎還毒,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手殺害,簡直泯滅人性,已經根本不配稱之為一個母親,爾榮更是對這個毒婦沒有絲毫憐憫之心,直接將胡太後和小皇帝扔進了黃河喂魚。
期間更是殺了朝中許多官員,而李慕君的父親李宗希,乃是趙郡李氏出身,趙郡李氏乃是晉朝最大的名門望族,也可以說是士族一方的領袖,在朝中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礙於地位及影響,這才能免於一難,不過朝中許多官員都沒有這麼幸運,皆被屠戮了許多,朝廷也被換了血,不再是之前的國家麵貌了。
此後爾榮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又陸續換了殺了三個皇帝,最後才立了蕭子攸的父親蕭玉乾為皇帝。
爾榮跋扈,性情殘忍隨性,動輒便是殺戮,對待皇帝也毫無尊重,但他手握重兵,朝廷需要他對抗清剿陸續造反的一支支起義軍,蕭玉乾為人沉穩識大體,也能忍讓,倒也可以和睦相處。
爾榮是軍事奇才,戰無不勝,一路征戰,還收服了不少起義軍將領為己所用。
戰事漸漸停歇,皇帝也逐漸不安起來,以爾榮的自我程度,一但收複完疆土,謀權篡位隻是遲早的事情。他的命運,將會如前麵幾個先皇一樣,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會被殺掉。
慕澄的父親當時也是爾榮手下的將領,他先祖因為犯罪被貶邊疆,從此便世代生活在六鎮中的懷朔鎮,雖然祖上出自渤海慕氏,曾經也是士族子弟,但經過世代邊境的生活,慕氏一支身上已經基本沒有了文人雅士的風骨,反而崇武豪放,性格不拘小節。
慕歡家境貧寒,當年也隻是從一個守城小兵做起,後來被富家小姐婁昭卿一眼看中,兩人成親後他才慢慢小有勢力,天下大亂後,他攜帶家幼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家鄉,一路投靠了許多英豪將領,但始終不能心滿意足,最終還是來到了爾榮麾下。
但慕歡性格跟爾榮不一樣,他更深沉內斂,雖然有北人的豪放,但也不認同爾榮那種想殺就殺的性格,最關鍵的是,他覺得爾榮雖然是曠世罕有的將帥之才,但卻沒有治國之能,長此以往,恐怕即便蕭氏倒台了,他也不會長久。
再加上他出身貧寒,而爾榮偏心勳貴,他麾下身居要職者,多為世襲貴族,大部分資質平庸,貪財愚蠢,還總是打壓他,瞧不起他的出身。
爾榮一心偏向勳貴,最重要的是他並非終結亂世的明主,慕歡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生了反心。
他與李宗希思想上很談得來,暗地裡也交往不少,最後他與李宗希聯手,暗自裡應外合,在爾榮入宮朝拜時,將他誅殺在了承乾門前。
不過爾榮雖死,他的部下雖然分崩離析,但卻也並不是好對付的,戰火又起,各路反抗勢力又紛紛立起了旗幟。
然而帝國經過多番動蕩損耗,已經疲敝不堪,實在是拿不出多少兵力收複山河了。
經過眾官員反複政議,李宗希也點了頭,最終還是同意了慕歡的提議,集體上書皇帝蕭玉乾向南方建康遷都。
此時戰火還未波及到長江以南,而且長江是天險,此時將皇室遷往南方,暫時放棄這殘破的北方國土,還可挽救晉室的半壁江山,待養足兵甲,還有望能夠再收複北方,完成大統。
但如果繼續耗下去隻怕終究還是覆滅,蕭玉乾思慮再三,雖然很是心痛,但在非常時期也隻能同意了眾官員的看法,隨即,晉室攜帶官員及眾士族,衣冠南渡,定都建康。
遷都後,邊境戰亂一直沒有停歇,不過依靠天險,倒也能安穩度日,慕歡也逐步掌握帝國軍政,以前的忠肝義膽大義凜然仿佛隻是一個笑話。
以前的爾榮如今換成了慕歡,而該做傀儡的依舊還是傀儡,以前是蕭玉乾,現在則是蕭子攸。
馮後如此袒護慕歡父子,也是忌憚他的實力,害怕他一個不滿,便籌劃篡位取而代之。
而蕭子攸又豈會不明白他們的狼子野心?彆說慕歡父子了,就連他的母親,不也是為了自己的權利私欲而在處處與他作對嗎?
而且,當年他的父皇剛死,她便迫不及待地讓他認了慕歡做王父……多少風言風語,讓他羞恥地抬不起頭來,一度恨不得揮劍自刎。
不過他始終都沒有死,他也不能死。
他望著慕歡精銳的眼,自嘲道,“母後所言極是,王父鞠躬儘瘁,戰功赫赫,文治武功無一樣不讓人信服,誓死追隨,就連朕都認其做了義父,事無大小,無不敬之,從之,更彆說這幾個小小侍衛了,他們一心為主,更是無可厚非了。”
“至於與尚書令大人,更是小打小鬨而已,不足為題。”
他冷漠地看向了慕澄,慕澄抱拳,不屑地轉過了頭,輕哼一聲,心裡隻道裝模作樣。
蕭子攸回了目光,並不在意他的反應,反正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忍氣吞聲,他早就已經尊嚴儘失,本就不在意再多忍耐些什麼。
今日若不是因為慕澄的跋扈傷及了慕君,他也不會如此失控。
“陛下寬厚仁德,人君之量足以。”慕歡微微看了蕭子攸片刻,麵上露出微笑來,看模樣倒還挺滿足,此時單膝跪下,拱手道,“臣謝主上寬恕。”
隨後又麵色不悅地抬眼看了看還杵在那兒紋絲不動的兒子一眼。
慕澄看著自己父親刀鋒般的眼,這才很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拱手道,“臣大不敬,冒犯了天威,謝陛下不與臣計較。”
“嗬嗬,君臣和睦才是最重要的,現下這般多好。”馮後麵上帶笑,趕快催促蕭子攸道,“攸兒,還不快讓你王父起身?”
“王父,請快快起身吧。”蕭子攸眼眸下垂,淡淡地看著腳邊那人,隨後又撇了眼慕澄,“尚書令大人也快快請起。”
兩人聞言起身,一場風波總算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