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流兒稍一思索,便轉身朝林中小徑快步走去。
原本跟來的群眾見狀,也陸陸續續有人轉身退離。
那戴帽人嬉笑:“到底還是小姑娘和懦夫,這就怕了。”
“還磨蹭什麼!趕緊走!”
官兵惱了,群眾才紛紛由人領著離開桃花山。
鄔流兒幾個躍身攀上樹叢,蹲坐在枝乾上,掃一眼從小徑裡抱怨離開的群眾,撥開樹叢看向那棵釘死書生的樹。
這棵樹開有粉白的花,看上去似是桃花。可它的花叢卻間隙生長著纖長闊大的綠葉,又不似桃花。
屍體已經取下,由仵作檢驗。
“昨夜子時亡故,死因乃中毒致幻。”
聽完仵作的結論,官兵頭子點頭,抬手擺了擺:“結案了,帶去義莊吧。”
屍身被裹了白布裝入沉棺中,由四人抬走。
鄔流兒拿出符紙書寫,朝著隊伍最末尾一名年紀尚小的官兵揮去。符紙貼在此人脊背處消隱,讓這小兵步伐頓住。
旁側的人察覺異樣,問:“怎麼不走?想如廁了?”
小兵回過神,忙跟上隊伍:“沒有沒有,小弟就是想不通,怎麼這就結案了?會不會有點草率……”
旁側的人了然:“看你這麼年輕,是剛來的吧?咱們這一月來查驗山中屍體有八具,每一具都是同樣的死狀。除了邪祟作怪,還能有誰?咱們都是凡人,比不得那些天師大人能降妖除魔,隻得結案了。”
“那中毒致幻又是?”
“哦,那是死因。前七個死去的人也都是一樣的死因。”
小兵恍然:“這麼說,致死的不是那七根桃木釘。”
見旁側的人點頭,小兵腳步頓住,身後符紙悄無聲息地燃滅。
旁側的人瞪他:“喂,你這人怎麼老掉隊?小心咱們頭子打你軍棍!”
小兵忙跟上隊伍,連連道歉。
鄔流兒站在枝乾上靜待官兵遠去後,輕巧一躍跳出樹叢,穩穩落在平地上。
山穀間平地此時空無一人,一條清溪蜿蜒穿繞。那株桃樹靜立溪岸旁,尚留有幾道破損殘腐的柵欄,柵欄以內是受潮的柴堆。
鄔流兒拾起木柴看了看,又看向這棵足有五人高的桃樹。
柵欄圍布,柴堆用於生火,證明此地曾有人煙。然而圍欄傾塌破損,柴堆受潮腐朽,又空無房屋,想來人煙已斷絕許久。
一陣輕風掠過,攜來葳蕤花香沁盈鼻息,鄔流兒望著這株桃樹,在心裡歎了口氣。
飄飄揚揚漫天粉白花瓣翩躚,如熒蝶漫舞,閃著細碎金光。
鄔流兒抬起手來,幾片花瓣落入掌心,柔如錦緞。桃樹上的綠葉葉尖處忽地發烏,在鄔流兒的視線中仿佛在逐漸伸長,宛如一根根生刺的藤蔓朝她靠近。
她下意識想躲開,然而身上一陣麻痹,讓她膝間一軟,跪倒在樹乾邊。
“怎麼……回事……”
藤蔓順著腳腕纏繞而上,漸漸捆束她的全身。
鄔流兒隻覺得渾身上下的經脈,仿佛濕透的布料被擰緊幾圈,她咬牙,硬撐著抬起食指,手臂上仿佛壓著千斤的巨石。
在指腹點在樹乾上的一瞬,一道金光轉瞬即逝。
鄔流兒渾身無力,癱軟在草地上。
……
……
叮……
咕咚……叮……
……
鄔流兒緩緩睜眼。
眼前一片黑暗,空間有些狹窄,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
她想伸手,卻渾身麻痹酸軟,疼得她不自覺渾身緊縮。
咕咚叮咚的聲音依然在耳畔傳響,鄔流兒聽了片刻,作出判斷。
“水流擊石的聲音……”
“喀啦啦——”眼前的空間驟然被砍出一道裂縫,滲進一大片刺眼的光亮。
鄔流兒下意識閉上眼睛。
“康兒!你攔在這裡作甚!”一個婦人的聲音驚呼,“若是斧子傷著你可怎麼辦?你快過來!”
“娘——我不走!”
聽到稚童的聲音,鄔流兒強撐著尚未恢複的身體湊到裂縫邊向外看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伸長雙手,背對裂縫,擋在刀斧的前方。
“爹,彆砍它好不好?它隻是一株桃樹,養在咱們家裡就當賞賞花,不也挺好?”
被稱作“爹”的男人手持刀斧,站在稚童麵前,擰緊眉頭:“康兒,這桃樹並非尋常桃樹,它的枝葉有毒,可留不得啊。”
“可是爹,它先於我們安居在此,我們怎能鳩占鵲巢呢!”
“你!”
“好了好了!那就不砍,不砍就是了!”一旁的婦人焦急得眼眶含淚,忙撲上來抱住那稚童,“康兒,跟娘回屋念書去,咱們養這桃樹好不好?咱們不砍。”
稚童眼神堅決,看向麵前身影魁梧的人。
“爹不放下這斧子,我便不走。”
婦人帶淚瞪向那男人:“你還不放!”
男人將斧子丟到一旁:“你若將康兒抱回屋去,這棵樹我早已處理掉了。”
見康兒神色又堅決幾分,婦人心頭軟了,忙朝他爹喝到:“說什麼呢!”
“哼,念書念得多又有何用?”他爹氣上頭,怒氣衝衝回屋,“婦人之仁!遲早釀成大禍!”
鄔流兒在裂縫中觀望著,一時不知是怎麼個情形。
但她看懂了一件事。
她抬起頭來向頂上張望。這個空間雖然黝黑狹窄,但借著裂縫滲進來的光,隱約能看見頂上有堵出口,隻是被枝葉花瓣密密掩蓋。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她蓄力一躍,朝頂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