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老爺原來也知道女英雄崔姑娘?”夥計道,“最近常常在這附近見到她呢。”
“是麼?”程亦風和臧天任心裡都有一種預感:崔抱月到這附近來,必不是偶然。
他們不再聽夥計嘮叨,快步也走到那黑暗的巷子中,到了儘頭時,看到崔抱月轉到了“信義當”的後門口,叩門數下,即閃了進去。兩人互望了一眼,也急急跟上,湊在門縫上張望:一個童仆引著崔抱月走進內院房中,燈下窗紙上映出好幾條人影,先起身見禮,然後各自落座,接著就好像商討事情。
程亦風緊緊地扒在門上眼睛一眨也不敢眨,聽不見談話的內容,不過崔抱月顯得頗為激動,一時坐,一時站,一時又在房內轉來轉去。後來看她忽然將長劍抽出了鞘——這一聲龍吟很響,驚得巷子裡潛伏的野狗“嗷嗷”狂吠。
程亦風被駭了一跳,一時站立不穩,向後摔倒。這一摔可不要緊,哪裡注意身後是一條通下內河的階梯,他整個人嘰裡骨碌就滾了下去。臧天任還要伸手來援,可手到時,程亦風早已“咕咚”化作一朵水花。
臧天任不禁失聲叫道:“哎呀,救人!”話音落下,才發覺闖出更大的麻煩,後麵信義當裡一陣騷動,腳步聲踏踏直朝外麵來了。他情急之下彆無他法,也隻好跟著程亦風跳進了河裡。
程、臧二人的水性都隻是尋常,夏日河內滿是菱藕萍梗,牽手絆腳,讓兩人泅遊得好不辛苦。然而這些荷葉也幫了他們,重重亭亭遮蔽了他們的行蹤,反而那邊信義當裡跑出來的人都在火把下看個了大概:冷千山、向垂楊、魯崇明、董鵬梟——那一派的幾位高官幾乎全都在場。
好啊,攪屎棍!程亦風甩著滿臉的水,其實猜也該猜到了,崔抱月就是這些人的木偶。她糾集起一支娘子軍隊伍到鬨市中來宣講報仇的道理,所說的每一句話又如此有煽動性,根本就不像是臨場發揮出來的——恐怕背後冷千山等人已經推敲了無數回了。
原來那算命先生的打油詩是引他看一場他早就已經知道的鬨劇!
奮力又掙開了幾束水草,他搭手上岸,再回身來拉臧天任一把,但卻見臧天任麵上掛著驚訝萬分的表情。
“老弟,你看——”他伸手一指。
程亦風即望見河沿的一方青磚上刻著“忘憂川”三個字,再抬頭望望,“鐵口直斷”的布幡就立在麵前,隻是邊上並無那算命先生的蹤影。待兩人濕淋淋地爬上了岸,才見那布幡邊有石頭壓了一張紙,借月色看了,上麵寫的是:“心中有數有何用?紛紛本來各西東。與其虛費勞力氣,不如存異先求同。攪屎棍雖臭氣衝,他朝威力或無窮。莫道今日隻黃白,誰家無肥可耕種?”
又是一首打油詩,特地用了極粗鄙的語言,然而意思卻同上一首一般的隱晦。程亦風和臧天任相對皺眉:那算命先生究竟是什麼人?又玩的什麼古怪?
兩人解不開這個迷。一方麵是因為他們再沒遇見過這個神秘的老者,另一方麵是因為有一條更大的新聞傳到了朝中——
那是七月中的一次朝會,天氣炎熱,連磚頭木材都好像在出汗,四周的空氣又濕又粘。一絲不苟的官服更如同一隻貼身的蒸籠,叫人恨不得讓熱氣從頭頂冒出來。
悶熱,人就更加煩躁。眾大臣們正議論臧天任關於祭祀的改革建議大做文章。臧天任說:楚國之祭祀,程序繁瑣,耗時費力,尤其每三年要皇帝親自祭奠一次琅山,勞民傷財。如今大戰剛過,正是恢複生產之時,與其將銀子花在去琅山的路上,還不如獎勵耕織,興修水利,將來和則富國,亂則強兵,功在後世。
禮部的幾位老學究們看了,氣得吹胡子瞪眼,直嚷嚷說:“祭祀之禮古有定焉,禮崩樂壞,國必衰亡。”戶部的人則因為祭祀的銀子最易貪汙挪用,以往這好處都叫禮部得了去,看得人好不眼紅,這時終於可出一口惡氣,因而都站在臧天任這一邊。吏部和這事沒有直接的厲害關係,卻樂得彆人鷸蚌相爭,是以一忽而讚成,一忽而反對,生怕意見太快統一。
這個朝廷比妓院還虛偽自私,程亦風憤憤地想,隻憑一兩個人的力量,怎麼救得了天下百姓?越生氣就越覺得頭昏腦脹,睡意攫住了他,脖子的任何細微動作都使他的腦袋更深地沉下去,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從官員隊伍裡跌了出去。
激烈的爭論頃刻刹住,禮、戶兩部官員詫異又憤怒地盯著他,吏部的各位全忍不住竊笑起來。
“程大人!”禮部尚書趙興花白的胡子根根飛起。
“抱歉,抱歉。”程亦風扶了扶官帽。心裡卻想:與爾等同列一殿,聽你們大放厥詞,我氣得還能睡得著,可真算有本事的了!
其實竣熙也聽他們辯論聽得厭煩了,道:“既然一時又爭不出結果來,不如先擱下,把其他要緊的事先議了?”
太子開了金口,大臣們也不能有異議,隻得讚同。這時冷千山就出列道:“啟稟殿下,臣的探子方從樾國西京回來,有重要軍情稟奏。”
這果然是要緊的事了。竣熙道:“將軍請講。”
冷千山即道:“樾國大軍依然駐紮在西京東台大營,可能八月裡再興戰事。”
此話一出,直把滿朝文武都嚇愣住了,隻司馬非道:“冷將軍什麼時候養起探子來了?彆是憑空杜撰的吧?現在樾國正是青黃不接、民心動蕩之時,樾國那慶瀾帝雖然沒什麼用,但是樾國的大臣們可不都是草包,怎麼會選在這個時候興兵遠征?”
冷千山道:“事關重大,豈有杜撰的道理?我的探子就在外麵候著,請太子殿下準他上殿來親口稟奏。”
如此大事,竣熙豈有不準之理?未幾,那探子就上了殿來,自報家門姓張,是一個千總。“樾國要興兵遠征,是千真萬確之事。”他道,“他們戶部的一位侍郎顧長風主張士兵解甲歸田治蝗治水,驚雷大將軍玉旒雲不僅在慶功宴上把顧侍郎趕出宮殿,第二天又上顧家大鬨一番,揚言要將其革職充軍。樾國西京把此事傳得滿城風雨,茶館酒肆中都在議論哩。”
這可怎麼辦?大臣們麵麵相覷,響起一陣議論之聲。
司馬非冷笑道:“哼,玉旒雲——不就是在落雁穀擊敗耿近仁的那個毛孩子麼?其實當時我軍駐紮大堰關,我是主張無論如何要北渡同樾軍一戰的,偏偏冷將軍、向將軍、董將軍和魯將軍沒一個同意。如果那時大軍開到依闋關,樾國西京或許都已經拿下了。”
冷千山不甘示弱:“司馬將軍要說‘如果’,那我還說‘如果’不是有張千總冒死報訊,恐怕樾軍打過大青河來,咱們還不知道呢!現在既然有這消息,不是應該好好商議應對之策麼?為什麼要花時間計較那些改變不了的事?”
向垂楊也接口道:“不錯,正是要儘快想出個對策來——既然司馬將軍常讚程侍郎用兵如神,不如聽聽程侍郎有何高見?”
“這……”程亦風看向司馬非。
司馬非道:“這還需要程侍郎花腦筋麼?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樾國的龜兒子撒野撒到咱門前來了,難道咱們還怕了他們不成?依我看來,最簡單就是立刻傳詔全國,凡十四歲以上的男子都征入軍中,不怕沒有二十萬之眾。再來個禦駕——不,隻要太子殿下就好——親征,殺過大青河去,把那幫龜兒子打回老家。”
“說得倒輕巧。”工部尚書古成君低聲嘟囔,“天江剛剛泛濫了,搶修堤壩的都是十二、三歲的娃娃,你倒還要征兵……”
“叫士兵都去治水,治好了叫樾寇來坐享其成麼?”司馬非一眼瞪了過去。
“話不能這樣說。”程亦風忍不住道,“樾國出兵與否還隻是傳聞,即使出兵也要到八月。現在天江洪水即將吞沒南方大片農田,那裡是我國上下的衣食所依,如果南方被毀,西瑤說不定就乘機攻過天江來。那時,我們想撤退都沒有地方撤了。”
司馬非沒想到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程亦風竟然“臨陣倒戈”,不由愣住。冷千山卻找到了話茬兒:“撤退?程侍郎好像最擅長的就是撤退了。從前線能撤到依闋關,又能從依闋關撤回了大堰關——你是說將來樾寇來襲,就要撤退到南方嗎?原來這就是你的妙計啊,太子殿下可聽到了?
“將軍——”程亦風被這些“攪屎棍”弄得忍無可忍,終於爆發,“將軍莫非忘記了,十五年前涼城為樾寇所攻,皇上就是率領眾臣撤往了南方。當時程某人不才,在怡紅院睡了個懶覺沒趕上你們的隊伍,這次要是再往南方撤退,程某人一定要跑在前頭。”
“你——”冷千山方要翻“越權禍國”的舊帳,竣熙稚氣地打斷了他們的爭吵:“諸位大人不要爭了。十五年前的往事是我楚國之恥,今日召集各位,便是要商議商議如何避免重蹈覆轍。諸位大人都有何高見?”
“還有什麼高見,隻能打。”冷千山道,“拚到最後一兵一卒,也要打。”
“不錯,打。”其餘幾位將軍紛紛附和。
“打?打獵麼?”司馬非雖然也巴不得能夠一顯身手,但是卻不願附和冷千山等人,更不願讓他們得了出兵的主動權,自己隻落個“輔助”之位,因此不論如何都要找找茬兒。“打仗的事非同兒戲,究竟出擊還是被動應戰,總要先摸清楚敵人的動向再打算。”便問那張千總,“你久在樾國,驚雷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可怕的人。”張千總想了想,“雖然很年輕,但卻是慶瀾帝跟前一等一的紅人。慶瀾帝沒登基之前,玉旒雲就跟他身邊做侍衛,所以可以稱得上是皇帝的心腹——而慶瀾帝自己又沒什麼主見,恐怕玉旒雲說什麼,他就會做什麼呢。玉旒雲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所以樾國的朝廷裡有半數的人恨,半數的人怕,但卻沒人敢跟其對著乾。大家都避而遠之,生怕得罪了驚雷將軍,惹上殺身之禍。”
“每一個人?”程亦風忍不住插口問道,“那麼你方才說的顧長風是……”
“顧長風是樾國有名的鐵脖子。”張千總道,“絕不低頭,也不怕砍頭。自從這次得罪了驚雷將軍後,他好像被罰閉門思過,於是他乾脆就回南方老家去了。”
“是這樣啊……”程亦風想,這顧長風倒和臧天任有幾分相似,可惜是樾國之臣,否則該結交結交。
“不過是皇帝的小舅子,就囂張至斯——”司馬非厭惡又不屑,“既然樾國皇帝對他言聽計從,是否他調遣軍隊都無須聖旨?”
“聖旨總還是要的。”張千總道,“將軍這樣一說,卑職倒突然想起一樁事來——這驚雷大將軍玉旒雲並非皇後的弟弟,而是皇後的妹妹。不知何故,她打小一直女扮男裝,多年來,樾國上下都忘記了這件事,是最近慶瀾帝要給她賜婚,才鬨了出來。”
“什麼?”大臣中立刻炸開了鍋,這個以一敵三,把耿近仁殺死在落雁穀的年輕將軍竟然是個女人?
“這還有天理麼!”司馬非怒道,“耿近仁堂堂楚國大將,居然敗在一個女人的手裡!”
而冷千山則衝著程亦風陰陰地道:“你居然被一個女人嚇得落荒而逃,嗬!”
程亦風自己也是大吃一驚,不過誰說女子就不如男兒呢?素未某麵的大將軍,隨夫出征的崔抱月,以及……以及歲月越流逝,記憶就越清晰的那個不知名女子,當年她立在涼城的城樓上,比任何一個急於逃命的將軍都鎮定。
“這事你方才怎麼沒說?”竣熙示意眾人安靜,問張千總道,“這將軍要成親了,還會興兵遠征麼?”
“回稟殿下,”張千總道,“賜婚之事最早是樾國的十四皇弟翼王傳出來的。據說他在酒樓吃酒,醉後大聲嚷嚷說自己將娶驚雷將軍為妻,周圍的人先都不信,後來不防備玉旒雲從旁邊的雅室裡走了出來,當眾打了他兩個耳光,大家這才知道至少賜婚之事是不假了,至於嫁給誰,想來那翼王爺是沒有份的。”
“好家夥!”董鵬梟罵道,“不管是嫁給誰,這小娘們兒該有個男人管教管教。她男人打她幾頓板子,也就給我出口惡氣了!”說罷,啐了一口,很是痛快的樣子。
周圍方才還愁眉不展的大臣們也都嘻嘻哈哈笑了起來,仿佛玉旒雲頃刻間從驍勇善戰的猛將變成了不值一提的黃臉婆。程亦風見狀,不由得大搖其頭。
張千總繼續道:“玉旒雲打了翼王之後,立刻就策馬去了東台大營,幾天幾夜都沒有回將軍府。京裡的人都猜測她是以重兵要挾慶瀾帝,一旦慶瀾帝逼她出嫁,她就起兵造反。”
“果然是娘們兒的脾氣。”眾臣中有人說,“合該就著這大好的機會打過大青河去。”
可這並不像是驚雷將軍的所為。程亦風心裡想。
“那幾日東台大營演兵不斷,京城人心惶惶。後來樾國皇後親自到大營裡去,才終於勸動了妹妹回到將軍府。從那天起到微臣離開西京止,玉旒雲除了去東台大營巡視外,沒有踏出過將軍府半步,連朝會都不參加……”
“那你怎麼確信她要八月遠征?”司馬非問。
“她有一名親信叫石夢泉,上個月被派去南方七郡。”張千總道,“卑職買通了他府上的下人,知道石夢泉是奉命去采辦糧草的。卑職同在西京的,還有一位同伴王貴,曾經混進玉旒雲的府邸。他說玉旒雲的書房裡攤著許多研究大青河的書籍,更有玉旒雲手書的大青河八月水勢劄記。再加上顧長風之事,卑職推斷,樾軍極可能在八月渡河進犯。”
大青河八月水勢劄記!程亦風暗暗心驚。他雖然不懂打仗,但是這些日子來在兵部看了那許多兵書戰策,紙上談兵總還是會的——戰場的勝負並不僅僅是一時兵力比拚和應變較量,天之陰陽、寒暑,地之遠近、廣狹,都是將領必須計算周詳的。玉旒雲縝密至斯,難怪落雁穀中楚軍會一敗塗地了……慢著,縝密?縝密如她,怎麼會把軍機秘要攤在桌上給人看?
疑念一生,他的心砰砰地迅速撞擊胸膛:“王貴混進將軍府是翼王事件之前,還是之後?”
“是玉旒雲從東台大營被皇後勸回家之後。”張千總道,“皇後說,玉旒雲小時候愛看木偶戲,重金懸賞求京城擅作木偶戲者。王貴便是跟著戲班子混進去的——程大人,有何不妥嗎?”
“沒有不妥。”程亦風道,“我再來問你,石夢泉離京去采辦糧草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玉旒雲在東台大營發脾氣的時候。石夢泉本來是跟去勸解的,但才三天就急匆匆回府,次日又急匆匆離京。卑職是在他離京的當天下午打探的消息。”
程亦風點了點頭,轉向竣熙道:“殿下,臣覺得這事蹊蹺:玉旒雲出走東台大營,人人都推測她要擁兵自立。方才張千總也說,她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這時她派出石夢泉采辦糧草,應該是為了造反才對,怎麼會是為了遠征?玉旒雲如果真是‘出走’,然後被姐姐勸回將軍府,應該還是有一肚子的怨氣,即使不打算造反了,怎麼會立刻研究大青河水勢,再為慶瀾帝賣命?這樣前後矛盾,微臣恐怕有詐。”
“啊!”眾人聽他一言,恍然大悟。
竣熙道:“以程大人之見,玉旒雲使詐,究竟是想造反,還是想遠征?”
程亦風搖搖頭:“微臣不是玉旒雲肚子裡的蛔蟲,無法回答殿下。”
“管那麼多呢!”董鵬梟道,“她遠征,咱們要打,她造反,咱們也可以打。都是打,不如就發二十萬大軍,先駐紮在大青河南岸,可退可進,見機行事。冷將軍,你說是不是?”
“不可以。”程亦風截斷,“貿貿然開赴北方,卻不知敵軍的真正意圖,萬一落入圈套,後果不堪設想。”
“大青河北岸是平原,一眼看過去能看幾十裡,她能埋伏士兵耍花樣?”冷千山發話,“反倒是南岸咱自己這邊,丘陵起伏。咱先把兵士埋伏好了,她要是敢過來,殺她個措手不及。”
“她要是不過來呢?”程亦風冷笑。
“那我過去。”冷千山道。
“你過去——”司馬非接口,“他娘的,平原隻能看幾十裡,因為那後麵是蒼嶺山脈,你怎知道玉旒雲不埋伏在山裡?到時候是你一船一船運兵運糧快,還是她衝出蒼嶺在平原上殺你快?”
“當然是——”冷千山說不上來了,低聲嘟囔。
“說來說去,程大人就是不想出兵而已,何必找出諸多借口。”董鵬梟道,“司馬將軍一向勇猛,怎麼也沾染了書生脾氣?”
“出兵是出兵,送死是送死!”司馬非並不受他激將。
程亦風的語氣裡則帶上了憤怒:“既然要我代兵部尚書總管天下兵馬,我不能讓士兵白白犧牲!”
“你——”
冷千山還要再爭,司馬非厲聲喝住了:“用兵之事,自由兵部決定,咱們武京外官隻能遵從。現在程大人代表兵部,聽程大人的計議——程大人?”
程亦風一怔:計議?他算是什麼“將才”?但是,如果這時不死撐著控製住局麵,讓冷千山等“攪屎棍”胡鬨下去,國無寧日。他隻有斟酌著,勉強道:“敵情。請張千總挑選能士再入西京,密切監視玉旒雲的動靜,同時也去樾國之南方七郡,打探石夢泉的行蹤。為了防患於未然,大青河沿岸的堡壘要塞需要加強防守。”
他說得威嚴又鎮定,眾人都目瞪口呆——這哪裡是平日朝堂上倒黴瞌衝的那個窩囊書生呢?不過程亦風自己卻不覺得,生怕這威嚴裝得不像,直到竣熙說:“就按程大人所說,明日下旨。”他才舒了一口氣。
司馬非笑了笑,在他耳邊低聲道:“把我們都派回原駐地,的確可以阻止冷千山他們幾個繼續在京城搞些小動作。不過大家同去大青河駐防,難保他們不玩花樣。不如待我回到了平崖,探聽清楚玉旒雲的虛實,請你幫我求一道出兵聖旨——千萬不要讓冷千山他們搶了先。”
程亦風愕了愕,想起當初司馬非一定要讓他進兵部,就是想利用他有發兵之權,而司馬非有領兵之實,可以把握全國兵馬。他不想為黨爭效力。他也不要司馬非再以為他會為黨爭出力。如此一想,又向竣熙一禮道:“殿下,臣想那聖旨中還要多加一條——諸位在大青河要塞駐防的將軍,隻準駐守,不得渡河。臣不想任何人挑釁樾軍,造成無謂的爭鬥。”
“好。”竣熙聽程亦風方才的一番話,已經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凡他有提議,怎會否決。
司馬非的臉漲成了豬肺的顏色。冷千山雖然也沒撈到好處,卻輕聲笑道:“司馬將軍挖空心思想扶植一位軍神,誰料竟是個主和派?哈哈!”
“哼!”司馬非氣得一甩袖子。
“程大人,你看下麵我們該議什麼?”竣熙簡直是以程亦風馬首是瞻。
“啊……”程亦風有些惶恐,但是看到臧天任不時給自己遞眼色,立刻意識道:這是臧天任所說的,自己為民請命的好時機!於是略一梳理思路道:“方才聽工部古大人說天江泛濫,需要搶修堤壩。臣想,這是十分緊急的,應該先處理。”
“正是。”竣熙道,“古大人,你來說……”
“是。”
隨著古成君遵旨出列講述天江災情,朝會終於在長久以來第一次離開了無謂的黨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