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棺 阿娘哭了許久(1 / 2)

徊明 jas 3694 字 8個月前

四月下旬,顧嚴已停靈二十餘日,京城大理寺的仵作也已經再次驗過,錢氏終於可以為顧嚴收殮。時人為家人停靈二三十日的也是有的,不過多是嚴冬臘月。因為顧嚴是奉命停靈,怕屍身毀壞,不止顧家購了許多冰,應天府也買了不少送過來,但天氣畢竟已過了清明,屍身還是有些許味道了。好在封了棺離遠點便聞不到。

這一日是顧嚴的出殯日,半條顧嚴府第所在的街道上都掛了白,吊唁的人馬絡繹不絕,但有心人可以發現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並未出現,最體麵的人物隻有李府尹派了心腹過來,不過想想顧嚴隻是四品右通政司,算起來這樣的體麵也夠了。

隻顧府中有些人知道這不太正常。顧嚴雖是四品右通政司,可是在他生前來往的可不止是這些人,應天府不去說了,提督府和兵部尚書府他也沒有少去,可昔日來往的那些人都不見蹤影。

顧老太爺人在家中住,長子府中的事情卻了如指掌,停靈的日子長,漸漸冷清是情有可原,可是剛開始那幾日可也是有些冷清的,如今出殯時竟也隻是看著熱鬨,雖說時辰未到人未到齊,可是看這情況也並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他心中如油煎一般。顧嚴與他關係並不親近,但是顧嚴很懂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他在南京的走動和關係網,雖不至於全數告訴顧老太爺,但大部分也會與顧老太爺交底和分析。顧老太爺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麵,顧嚴的性格是最像自己的,儘管父子隔閡甚深,也彼此漠視甚至顧嚴是憎恨他的,但關於利益他們都是有事說事,關起門來是一回事,打開門對外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他再明白不過,顧嚴這根顧家的擎天柱一倒,顧家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內將沉寂下來,顧氏家族雖然當官的人不止顧嚴,但基本都是七八品,離顧嚴且遠得如天邊一般,以後當真是後繼無人。可是如今人走茶涼得這麼迅速,令人不由心驚兼且心慌。

如今家中除了次子顧謹,三子顧端也去了顧嚴府裡幫忙,至於顧正,大理寺卿已經答應會在出殯時辰前放他出來直接到顧嚴府裡,現在老宅府裡便隻有顧老太爺坐在書房裡——主院裡顧老太太不許他進屋,除非他把顧正從牢裡接回家。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想起另一件事來。

次子顧謹前日送過來一張顧嚴的家產單子,數目之龐大,令他到現在想起來都頗為心驚!他並沒有做過地方官員,但也是當了多年堂官的,外放十幾年就能在身邊留下這樣多的資產,那可不容易。而且在這當中至少還有一半是不在單子上而是用來上交上司、分潤下屬的。這……也太狠了些!

在這個時刻,他詭異地想到了顧嚴的死。

顧嚴當街被殺,此事他不知想過多少次,始終想不出個頭緒來。這種殺人的手法,何等粗糙,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想到這樣的方法呢?政敵?有的是精致的辦法私底下的辦法,滅口?那更應該悄沒聲兒的,鬨得這樣驚天動地,明顯會驚動朝堂徹查到底,誰會這麼蠢?

他問次子:“這單子是誰給你的?”顧謹道:“我照父親的意思在城西大哥府裡幫忙,大哥死了,侄子還小,那些家仆本就心中惶惶,明中投我的人雖無,暗中示好的不在少數。這便是顧嚴一個心腹的心腹交與我的。”顧謹還說:“那人與我說,這並非全部,還有的他不知道在誰手裡。”

顧老太爺心中一哂,還能在誰手裡,顧嚴家裡隻還剩下一個妻子一個幼子,總不至於給了出嫁的長女。他收下了顧謹給的單子,細細看著,邊看邊沉吟,心下便有了計較。

兩府並未分家,資產合該歸於公中,子女豈能有彆財。顧嚴若是活著,他自然碰不到他半分家資,也斷斷不會去碰,可是他既死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家族家族,既要庇護他的遺孀幼子,他便自然要付出代價。

隻要他們回到府中居住,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他正在細細盤算,堂外有小廝飛奔而至,門外的長隨未及阻擋,便聽到小廝驚慌叫道:“老太爺,不好了!大太太,大太太觸棺了!”

顧老太爺一時沒聽清,小廝又叫了一聲:“是城西府裡的大太太,她觸棺自儘了!”

顧老太爺心神一沉,大驚而起:“什麼?!”

然而大驚之下他又迅速冷靜下來,厲聲問道:“她狀況如何?有沒有留下什麼說法?”是夫妻情深嗎?這對夫妻的確是利益一致同進同退,但是情深到要觸棺相隨,這不大可能,畢竟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在身旁。那麼,是為什麼?

他心裡有一股不祥的感覺。

小廝神色驚惶,話在唇邊又不敢說,抬頭見顧老太爺冷厲的臉色,更是慌亂,隻恨為什麼要叫自己來報這個信,囁喏幾下,被看清顧老太爺臉色的長隨狠狠地拍了一記,踉蹌了一下,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大太太,大太太如今滿頭血,情況如何還並不清楚,不過她觸棺前說,她說,咱們府裡的二爺令她即刻交出家財,這是要生生逼殺她,她想到日後失去夫婿,要在,要在這等人所在的屋簷下生活,怕是要吃儘苦頭,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跟著大爺一起去了也罷。”

顧老太爺閉上眼,壓下胸中的怒意,老大自來是不讓人省心的,這個妻子也是他抗拒了自己的好意、一意孤行要娶的,果然也絕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