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棺 阿娘哭了許久(2 / 2)

徊明 jas 3694 字 8個月前

此時城西顧府已經一團大亂。

顧嚴彆府另居,買的宅子當然不及祖宅位子好,也要小上不少,隻得三進,然而主人隻有三個,加上仆從丫鬟,也還是十分寬敞適意。南京是舊都,沒有皇帝,雖有六部班底卻不必上朝,所以位置略偏些也沒有關係,反而環境幽靜,很是舒適。

然而顧嚴一死,又是惡死,要做佛道兩種道場以作超渡,來往吊唁的人也不少,加上幫手的人既多又雜,前院和二進院都騰了出來,還是顯著有些逼仄了。

至於幫手的人為什麼會多且雜,這明顯是因為兩個顧府的意見不一造成的。

顧府那邊派來幫忙主事的是顧二爺顧謹,奉的是顧老太爺的命。顧嚴的幼子年方十二,還在讀書當不得事,若是讓家中心腹主持也著實不太像話,且彆說兩府未分家,就算分了家,這種大事也該是族中親戚來主持,何況顧嚴又不是沒有親兄弟,過來幫忙主事理所當然,顧嚴的妻子錢氏連推拒都不得推拒。

本來顧謹和帶來的人手說好了是管外頭,但是顧謹借著顧嚴橫死,擔憂錢氏過於傷心之餘還要主內院雜事心力交瘁,讓自己的妻子也來了內院,說是做錢氏的幫手,畢竟內院要理的事也很多。

這樣,無論內外,都被顧謹把控住了。這也是顧謹和顧老太爺心照不宣的。顧嚴死了,要真正收回顧嚴的一切,就必須先讓顧嚴府裡的人心神不定,讓他們意識到錢氏和顧小少爺已經靠不住,從而明白哪一邊才是有前途的。

但錢氏卻並不隻是一個深宅婦人,她在顧嚴生前便能把手內外院,顧嚴和祖宅所有人都並不親近,唯一能相信的人便是抗拒了顧老太爺而自行娶回的妻子,因此錢氏明麵上是婦人不能主外,但外院的事情她一清二楚,顧嚴生前的心腹和幕僚也都能聽她使喚一二。

兩者便不得不發生矛盾,不得不亂。不過一則錢氏令人在外院牽製顧謹一二,顧謹的妻子在內院也能牽製錢氏一二。二則在總體目標一致——令顧嚴入土為安——的前提下,這幾日也算平平靜靜。

也因此,顧謹在顧嚴府做的一些手腳和打算便不太能瞞得過錢氏。

錢氏沒有爆發,她一直表現得傷心欲絕,渾渾噩噩。

直到出殯這一日。

出殯時來吊唁的人是最多的,有頭有臉的也都會在這一天聚在一起送彆亡者,隨著出殯吉時越來越近,重要的人也終於都到了。

來的人有顧氏家族的族長、李府尹的心腹、各府的子侄和一些南京的場麵人物。

顧正也到了,陪同的是京城大理寺來的評事,是個生麵孔,並不引人注意,旁人隻當是他的友人陪同一起來拜祭。陸修離著他們不遠不近,他曾經是負責查案的推官,這一日來送行也算名正言順。

在終於來了一個重量級人物,南京六部兵部尚書的侄子時,錢氏站了起來。

她立於棺木之前,身形頎長消瘦,眉目憔悴,泣淚橫流,指著顧謹悲聲訴說,三言兩語說得清清楚楚,趁著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錢氏毅然觸棺,隻聽得“碰”的一聲,錢氏額角碰到棺木,然後血流披麵,頹然倒地。

顧小少爺一聲尖叫撲了過去。顧謹目瞪口呆。

眾人大驚之下都站了起來,一片忙亂,叫著快請大夫,因為家中新喪,生怕來哭靈的人有什麼不適,倒也備了個大夫在家的,因此大夫來得極快,為錢氏施救時,十二歲的顧小少爺在一些人的詢問下便代母發言,泣道:“二叔前日給我阿娘看了一張單子,說是阿爹這些年在外的私產,要阿娘歸還公中,阿娘這兩日既傷心阿爹,又不明白單子上的私產從何而來、如何交公,今早她抱著我哭,說,說,我家私產是有,但根本沒有這麼些,怎麼交得出來?可若交不出來,單子上又寫得確確實實,我們回到祖宅定然度日艱難。阿娘哭了許久……”

他紅著一雙眼睛,口齒清晰地說得清清楚楚,說到此處遠遠望著在隔壁施救的母親,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

眾人聽得也清清楚楚,雖說子女私產歸公是理所當然,可是顧府情形在座的人其實或多或少都很清楚,顧府老太太及其親子顧正和顧嚴一房勢同水火,顧二爺顧三爺俱是庶出,看來與顧嚴關係也是一般,顧老太爺心中向著誰也不用明說。顧嚴這麼一死,顧嚴的妻兒回到祖宅的日子那是不用說的了。